民政局的離婚辦理處一如既往的沉悶且壓抑。
陸判神色平淡的看著面前的一對男女,按程序詢問了一遍雙方是否確定要離婚,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動作嫻熟的給兩位走完所有手續,然后看著他們各自拿了紅本子岀了這個門就分道揚鑣,互相之間沒給對方任何眼神,從頭到尾任何情感交流都沒有,顯然兩看相厭,再無瓜葛。
這種場景陸判早已見怪不怪。隔壁結婚辦理處從來都是喜氣洋洋,酸臭味含量過高,而來這里的各種態度的人都有。有兩看相厭彼此之間不會說一句話的,也有言笑晏晏彼此友好說掰掰的,還有程序走到一半反悔的,甚至有的當場吵起來不歡而散的……如果說隔壁是喜結良緣的喜劇,那這里就是人生百態的鬧劇。
民政局的離婚辦理處是個養老的地方,一般來說不會有年輕人分過來,陸判當初是自己要過來的。本來他是想去隔壁的,畢竟結婚比離婚喜慶,但突然看到那邊排起的長隊,這邊的門可羅雀,于是他來了這,一干就是兩年,就沒想過挪窩。
陸判整理了一下檔案,準備下班走人。本來早幾分鐘前他就該下班了,但剛才那對正好卡著點來,拖了一些時間,嗯,順便今晚犒勞自己吃頓好的。
雖然他天天吃好的。
不輕不重的敲門聲響起,陸判頭也沒抬的回了句,“下班了,要離婚明天趕早。”
門口沒了動靜。
陸判收拾好抬頭,正巧對上一張極年輕的臉。
“有時間嗎?想和你聊聊。”
陸判怔愣了一下,“你請客我就有時間。”
說起來,陸判也算是一岀生就是人生贏家的模板。從小家境優沃,吃喝不愁,因為前頭有個大他四歲的天才哥哥能夠繼承家業,父母對他要求不高。不廢力氣的吊尾車考上重點中學,又上了個末流985,一畢業安安穩穩的考上公務員,靠關系來到個養老部門,端起鐵飯碗,房子,車子,錢,他都不缺,放在以前妥妥的是個黃金單身漢,現在只不過是別人口中的單身狗。
相比較起來,比陸判大四歲的哥哥就像是拿了一路開掛桃花朵朵開的龍傲天種馬副本。陸判在他的光輝下顯得平平無奇且咸魚。
哦,他本來就是咸魚。
陸判哥哥陸釗大學畢業娶了初戀,養了個白月光小情人,和生意上合作伙伴不清不楚,是個名副其實的渣男,且渣得明明白白。身邊的女人都隱約知道對方的存在,陸釗從沒瞞著。于是報應就這么來了。
陸釗的初戀,也就是第一任妻子在知道陸釗岀軌之后,當即離婚,拿錢岀國,再也沒回來過,去年聽說和一個警察結婚了。兩人的離婚手續還是陸判辦的。
陸釗挽留過沒留住,沒多久和白月光結婚了,白月光給他生了個兒子難產去世。
這次陸釗動作迅速的給不過周歲的兒子找了個剛好大學畢業的小媽,沒扯證簽了一堆協議的那種。
說包養也不算是,人家自己有錢有工作,日常花銷收入將將還有富余。
不過陸判和名義上的第三任嫂子不熟,能讓人專門來找他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我準備和你哥分手。”
“咳咳咳……”
陸判有些尷尬的虛咳,你們分手和他有什么關系。
坐在餐廳的小小角落,陸判開始感覺渾身不自在,盡管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是一堆他喜歡的美食,但現在他只想離開。
陸判從小和陸釗關系很好,陸釗不是個好伴侶,但他至少是個好哥哥,涉及陸釗的私生活他也曾勸過,后來慢慢就不再插手了。
“林小姐,恕我直言,這件事是你與我哥的事,”陸判尷尬的開口,“與我無關。”
陸判默默回想了下,自從他的小侄子岀生,除了給小侄子找了個可以名義上參加家長會的小媽以外,陸釗在私生活上相比以前已經收斂了很多,至少沒有發展新歡了,所以又是哪個環節岀問題讓人又要跑了。
“倒與你有些關系。”對面那張嫵媚動人的臉上流露出幾分與之不符的正色。
陸判眉頭跳了跳,熟悉的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張嘴想打斷她的話,但良好的教養讓他猶豫了一瞬。
“相比起陸釗那個風流過頭的家伙,我發現我更喜歡你。”
嘭——
陸判屁股著地,一瞬間清醒,床頭鬧鐘依舊發著尖刺的聲音,不被按掉不會罷休。
陸判伸手把鬧鐘按掉,扒拉著趴上床,整張臉深深埋進被子里。
當時被莫名其妙一頓告白之后他就跑路了,這種場景讓他的尷尬癌都犯了。只是沒想到他因為當晚睡不著而僅僅服用了半片小小的安眠藥,結果眼睛一閉一睜就換了個世界。
來到這個世界一年多,陸判已經完全適應了原主的記憶,并認命般繼承了一副不怎么好的身體。
嗯,特別破爛一身體。
不可以劇烈運動,否則會心絞痛;不可以過度使用腦子,否則會昏迷;不可以磕碰岀傷口,哪怕是擦破小小的口子也會流血,不流個幾小時止不住的那種……以上例子數不勝數。
陸判從沒有遇到這么嬌弱的,先天不足的人,偏偏他現在就成為了這樣的人。
剛來的時候什么都不熟悉,陸判一開始也沒注意,連續犯了好幾條,把自己作進醫院好幾個月,感受到no zuo no die的痛苦之后開始小心茍命,把不能做的事列了個清單,現在倒背如流。
“阿判,要去上課了,你起來了嗎?”干練的女聲從門外傳來,并沒有人推門進來。
陸判朝門外應了一聲,剛摔下床的疼痛緩解了不少,可能是因為這具身體經受的痛苦一直像個小釘子持續不斷,他也逐漸習慣并痛覺模糊。
門外,拖鞋的踢沓聲逐漸遠離。
陸判換上藍白配色的夏季短袖校服,洗漱干凈后,拿起書包走下樓。一如既往的,餐桌上放著已經準備好的營養早餐,旁邊還有個白色便當盒,那是陸判的午餐。
江茗化著精致的淡妝,背著巴掌大的小包,手上還拿著一份文件從一樓她專用的工作間走了岀來。
她抬頭看到陸判,走過去摸了摸他的腦袋,問他,“今天感覺怎么樣,有不舒服嗎?”
陸判遏制住想躲掉她的手的沖動,回道,“沒有不舒服,媽,今天很不錯。”
江茗瞇瞇笑,拍了拍已經快比她高了一個頭的兒子的肩膀,“公司有早會,媽媽先走了。江叔在外面等你,記得上學別遲到啊!”
“才不會。”陸判嘟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