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散……
“陳落”不見了。
一切模糊的景象漸漸變得清晰,可是,卻又模糊,因為這一幕陳落應當沒有見到過。
父親站在五樓已被拆的東倒西歪的屋頂上,地面到處是被拆除墻壁所殘留的或大小不一的石塊或是數不清的滿地塵埃。
陳落也站在一邊,但父親好像沒有看見他。
父親點著一根殘煙,飄飛的青煙如一團又一團的云,而那時明亮時暗淡的火光仿若父親此刻的目光,即眺望著不遠處的溪流緩緩東去,又看著某種虛無的物質,如同陳落這時看著父親。
陳落看著他額頭擠出的三條粗紋,在濃眉上跳舞。
這一幕,讓他想起了多年前的一場大雪。
那時他讀小學,父親駕著摩托車在漫天的飛雪里接他放學。
是一段坡度略高的下坡路段,一個45度的轉彎。
“啪!”
摩托車失了空,在濕滑的雪地里打滑,應聲倒地。
陳落也硬生生地摔在了地上。
不疼。
可父親的一只腳卻緊緊的卡在摩托車下,而摩托車下方的另一邊是陳落的小腳。
那時,陳落看見的也是那樣的三條粗紋,在濃眉上跳舞。
具體的表情,他已不記得了。
他只記得,回家后父親拖了鞋的左腳鮮血淋漓……
父親丟下燃盡的煙頭,跺了跺腳,隨后“拎”起被人從樓下運送上來的藍鐵皮棚架,要將這沒有了墻壁的屋頂蓋個屋檐。
陳落對著天空嘆了一氣,像是對著自己說:“你又為什么認命?”
小學時,自命學習優良,在母親各類與友人說到我時是學習品行高人一等的熏陶下自我催眠到了初中。
到了初中伊始,因近視而又自命不凡的自己既看不清黑板落下學習又對學習失去了興趣。每到月度小考,自以為比班上學習最差的幾人分數要高便覺得自己還可以。
甚至到了中考時,陳落依然不覺得學習差會有什么樣的后果。
終于,連普通高中都未曾考上。
開學季時,由母親騎著電瓶車一路帶到中專院校報名。
陳落當時的成績在中專院校大部分人中算是優等,于是順理成章地報了預科班,是比一般其他班類最優等的班種,因為預科班可以考大學。
這下,陳落如同鳳尾接了雞頭,在此環境下那自小被催眠的自命優良心性便又冒了出來,并占據了大部分的時間。他覺得自己是一股清流,是出淤泥而不染。
宿舍的人大抵都會抽煙,大抵都會口冒臟話。
他不會抽煙,不會冒臟話。
直至中專畢業。
陳落會感慨,如果自己不是在環境中逐漸淪落,而是向上攀爬如今該是怎樣?小學時是除卻英語一門皆是中等偏上,初中伊始的考試同樣歸于中等偏上的成績,為何從初中三年成績便落入下等偏上,又從入了中專伊始時的上等偏下到了最后的下等偏上?
可好歹,終于是混上了大學。
初入大城市的陳落首先面臨著的困難是經濟的窘困,手里拿著的還是只能用2g網絡的被鎖卡的iPhone5,相比較當時4g網絡的普遍,這2g網絡的速度已是不敢恭維。當時的陳落意識到了這一點,于是在入學時辦手機卡時用200塊買了一個好歹是能用4g網絡的手機。起碼,他能夠用這手機給自己的iphone5開熱點。這時,他便已用了200元。而他當時一個月的生活費僅僅只有一千不到。
一千人民幣在當時大學生活,只顧吃喝是夠的,但若是買些旁的衣物鞋子便是遠遠不夠。而衣物鞋子母親顯然不會在陳落在校期間給他購買。說到這里,不得不提陳落的母親曾經領著他到村里的支書那里蓋貧困補助章,蓋了那個便可以在大學期間享受國家貧困補助。但那時,陳落不覺得自己家里窮,可事實上確實窮,只是他礙于自尊死活不想蓋。但當時,礙于母親的強迫壓力下,終于在貧困證明上蓋下了章。
可陳落一旦離了家,就像遠飛的大雁不再顧盼。
他將那一份母親辛辛苦苦蓋下來的貧困證明藏在了自己書包的內縫中,至于重見天日時,恰好是陳落畢業的那年,被他裹成團瀟灑地丟進了垃圾桶。
那么,剛剛開始大學生活的陳落是怎樣開始拮據的生活呢?班級聚餐,要交錢,不去。寢室聚餐,要交錢,不去。社團聚餐,要交錢,不去。唯一有讓陳落曾經后悔沒有上交貧困證明的瞬間,是知曉在大學同學的林蕭上交了貧困證明獲得貧困證明金額之后。林蕭在中專時便是他的同學,還是室友,至于他的家境,陳落是知道的。林蕭一向是有錢的主兒。
林蕭當時說:“有錢不拿王八蛋,白送的干嘛不要?”
陳落記得當時內心是有多么的哭笑不得,卻也不敢提起自己曾經也寫過一份貧困證明,只是三年都沒有上交……
扣扣索索的大學生活一直持續到大一下半年。
陳落在社團時聽說學校內的中國移動有一個兼職。
他去了。
他不僅不想再過拮據的生活,也不想再用那個只能用2g的破手機亦或者是那個雖然能用4g但很卡頓的手機。
于是,他努力地兼職,簡直是拋開一切奮不顧身的努力。
他開始參與聚餐,開始吃宵夜,開始長胖的路程……
上課經常遲到,經常跟同學在第一節課后吃個早飯到第二節課中途才溜回來,逃過課,跟大課老師辯些不著邊際的爛調。
可好歹,不再是一切被掌控的陳落。
母親不給他買手機。
他自己先買了iphone6,后來又換上了當年全新發售的iphone xs max,全靠著自己的兼職,給姐姐買禮物,給父親買手機。
只唯獨,沒有給母親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