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雷動地布昭蘇。十方大陸的御花園里滿園春色,姹紫嫣紅招一片鶯和燕,正是人間好風光。曦和君坐在園中涼亭里,在一眾美奴的簇擁下長吁短嘆。進宮敘事的宰相董白公正好看到這一幕。董白公施禮落座后,貼心地為曦和君奉上蜂王族不久前剛進貢的銀梨花蜜茶,又貼心地詢問:“眼下風光無限,美人在側,君上為何煩憂?可否說出來讓臣為您排憂解難?”曦和君接過茶,品了一口,卻轉著茶杯愁容滿面地道:“銀蓮花蜜雖名貴,卻不常有。朕想要常年喝到此茶,愛卿可有法子?”董白公會心一笑,道:“君上,銀梨花生在天上人間,得天上人間,可長得此蜜茶。”曦和君莞爾:“知朕者,白公也。但是亙古九海和天上人間關系很好,朕要是攻打天上人間,免不得亙古九海會幫它,愛卿還有法子嗎?”董白公看著曦和君身上帶的一塊玉佩,道:“君上可否把這枚玉佩交與臣處置?”曦和君不明所以的把玉佩摘給他,董白公卻對曦和君身邊幾位侍候的美奴道:“你們誰要是能把別人綰發的發釵拔下來,最后自己的頭發還好好地盤著,我就把這塊價值百金的玉佩送給她。不用怕,此事君上同意了。”言罷,剛才還矜持有禮的美奴一個個紅了眼,拽著彼此的頭發廝作一團,片刻后,一個身材高大的美奴得到了這場“戰爭”的勝利,但她也已經是一副衣衫不整,蓬頭跣足的樣子,只剩下一根發叉虛虛在頭發上掛著。董白公把玉佩扔給她,美奴諂媚地笑著連連叩首。曦和君皺著眉問:“愛卿這是何意?”董白公道:“君上您看,這些美奴之間剛剛還是一派友好的景象,而臣只用了一塊玉佩就讓她們脆弱的友誼支離破碎了。天上人間和亙古九海的友誼也不過如此。他們基于利益建立的友誼,也會因為利益而消亡。臣有辦法離間天生人間和亙古九海,只看君上舍不舍得那塊‘玉’了。”聞言曦和君愁容盡去,喜上眉梢,道:“若真如愛卿所言,就算是十塊和氏璧,朕也是舍得的。”
過了沒半月,有一趣聞在妖界傳得沸沸揚揚,人們茶余飯后一提及此事便興致勃勃。趣聞的中心是一把號稱得之可得天下的絕世寶劍。茶館的說書人一拍驚堂木,提高聲音道:“安靜,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諸君請聽我說,我這個版本是最可靠的。就在幾天前啊,亙古九海的一個魚妖在去天上人間的時候,路過兩國交界的水域,魚妖游至此處,突然感到前方的水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住了,而屏障后面有一團形狀怪異的海草。還好這魚妖有點道行,可以在空氣中呼吸,沒有水也沒有關系,于是他施了法術湊過去撥開那海草一看,霎時青光迸出,令人不敢直視,等青光逐漸暗淡點,魚妖再定睛一看,可不得了,居然是銷聲匿跡已久的神劍斷水!那斷水不愧是神劍,一半插在沙土里,一半露在海里,居然還能讓海水不敢靠近。魚妖不敢私吞此等神劍,于是報告給亙古九海的當地太守,太守來到這里要取走神劍,但聞訊趕來的天上人間的民眾卻不干了。說來也巧,這神劍出現的地方啊,不偏不倚,恰巧是天上人間和亙古九海兩國交界線上。于是雙方爭執不下,后來天上人間鎮守此處的太守也來了,兩太守爭得面紅耳赤,誰也不肯讓步。最后兩人折中了一下,先讓發現神劍的魚妖看守神劍,此后二人再議。可憐那魚妖,本來是要去天上人間探親的,結果現在被兩國士兵圍在邊境線上動彈不得……”講到此處,茶館內新進來的一人高聲道:“誒你們怎么還在這里坐著聽這些老掉牙的事呀,你們不知道嗎,就現在,邊境海底,天上人間的君主嘉樹君和亙古九海的君主潤下君爭起來了,還不快去看熱鬧。”眾妖一哄而散,徒留說書人的聲音飄蕩道:“你們茶錢付了嗎?!”
邊境海底,九只海馬在前面搖鈴開道,九只白蛟拉著一頂耀眼奪目的水晶轎子緊隨其后浩蕩而來。亙古九海的眾海妖見此轎紛紛伏地叩拜,轎子行到邊境線處方停下來,珠簾掀開,身穿藍色龍袍的潤下君從轎子里緩緩走出來。抱著神劍的魚妖急急施大禮道:“草民叩見君上。”潤下君不像其他君主那樣端著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一向很是親民,他看著那把神劍,內心非常歡喜,微笑道:“起來吧。你發現寶物有功,能主動交給太守更是有德,朕賞賜給你美玉一塊,褒獎你懷瑾握瑜的高尚品性。”魚妖又是連聲道謝,潤下君正要從他手里取過神劍,一聲鳳鳴從水面上傳來,一個蝦兵來報,說天上人間的嘉樹君到了。話音剛落,只見邊境線另一側紅光一閃,光中現出幾個人影來,站最前面的嘉樹君掐著一個避水訣笑瞇瞇道:“潤下兄,好久不見啊。”吩咐身后一人道:“還不快去把神劍接過來。”那人領命。魚妖還沒反應過來,手里的神劍就被一個蠻橫的大漢搶走了。到口的鴨子飛了,潤下君氣得臉上差點端不住,勉強擠出一個笑來:“嘉樹老弟,好久不見。此劍是我亙古九海族人在海內發現的,按理說也該是我水族的寶物,您倒是不客氣哈。”嘉樹君抖抖寬大的袖子,笑得像一只狐貍:“老兄這可就錯怪我了,我這么做全是為了您好。潤下兄知道這把劍叫什么名字嗎,斷水,水遇此劍紛紛避讓,而您身為九海之主,是水君,此劍與您相克啊。”潤下君皮笑肉不笑道:“老弟這蛋扯得有點咸,您自詡風君,騎的那只鳳不也叫抽。怎么抽風不克斷水克?”嘉樹君斂起了笑容,正色道:“潤下兄,我們爭執下去傷了和氣就不好了。這樣吧,斷水是神劍,自然有靈,既然它出現在你我二國的邊境線上,不如就讓它自己選擇主人。老兄意下如何?”潤下君思索了片刻,道:“就依老弟所言。”于是二人輪流用妖力呼應神劍,結果斷水對潤下君的妖力毫無反應,對嘉樹君的妖力有所動靜,嘉樹君欣然帶走了神劍。
潤下君回龍宮后悶悶不樂了很久,越想越覺得肯定是嘉樹君偷偷在劍上動了手腳。正在茶不思飯不想之際,宮人來報,說十方大陸的丞相董白公求見。潤下君在含珠殿召見他,施禮過后,董白公滿面笑容道:“潤下君,恭喜呀。”十方大陸和亙古九海的關系談不上好,就算真有什么喜事十方大陸也未必會恭喜,更何況現下喜事沒有,糟心事倒是有一樁,潤下君面無表情道:“董白公這句恭喜實在是莫名其妙,朕何喜之有?”董白公道:“我聽聞嘉樹君使用奸詐手段騙取了您的神劍,背叛了你們的友誼。”潤下君想要送客。董白公忙道:“潤下君且聽我說完,嘉樹君實在不是一個厚道的人,他也曾欺壓過我國邊境百姓,我對您現在的心情感同身受啊。實不相瞞,我國忍他許久,如今想要攻打天上人間,不求您出兵相助,但求您不助天上人間。事成之后,待我繳獲了斷水神劍,一定親手把它送到您的宮里,另送您天下第一園霧園為答謝,您看怎樣?”潤下君心有所動,但仍在猶豫,董白公觀他神色,趁熱打鐵道:“潤下君還沒有去過霧園吧,這天下第一園的名號可不是白叫的,霧園建園的老道士是個半仙,一次夢中游到仙界,醒來后照著夢中所見建造了霧園,有句詩怎么說來著,一見霧園妙,再覽萬園少,相傳經常有神仙來此游園哩,運氣好的人就能見到。我能否厚著臉皮邀請潤下君移駕霧園一游?”潤下君忍不住內心向往,答應下來。
潤下君游霧園流連忘返,三日才歸,歸來以后立刻派龜丞相傳信給其余八海龍王,若收到天上人間的求助一概不理。半個月后,十方大陸攻打天上人間,天上人間不敵,果然向亙古九海救助,潤下君一想想霧園,就裝聾作啞。
這日潤下君正在龍宮中處理事務,下人來報,說龍宮門口有一個青衣公子哭泣很久了。潤下君疑惑道:“是不是有什么冤情,傳進來問問。”于是下人把青衣帶進來,沒想到這位青衣公子見了潤下君不叩首不行禮,反而大聲道:“水君,草民哭喪來了!”潤下君覺得此人有些眼熟,但此刻怒氣上涌,道:“朕宮里又沒有死人,你哭的什么喪!”青衣公子卻道:“我是為水君你哭喪啊。您先別動怒,請聽草民說完,亙古九海四個月后就要滅亡了,草民一向敬仰水君,怕到時候沒有機會為您哭上一哭,所以提前來一趟。”潤下君終于想起來眼前人是誰了,居然是名動天下的蘭圣人的大弟子清絕先生,于是怒氣也消了大半,請教道:“先生何出此言?”清絕這才施了一禮,反問道:“水君為何覺得您真的能得到斷水神劍呢?實不相瞞,草民曾在十方大陸當過差,親眼見過那斷水神劍是曦和君的心愛之物,水君您想想,它為何會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兩國交界線上?神劍一事之后,天上人間和亙古九海是否離心?若天上人間亡國了,亙古九海再無力對抗十方大陸,下一個被消滅的就是您啊,曦和君怎么還會把神劍和霧園送給您?霧園霧園,與您無緣啊!”潤下君一驚:“您說斷水神劍是曦和君的心愛之物?”清絕拿出一海螺道:“不止如此,潤下君您還記得龍宮內有一神童名為禎羅,后來投靠了十方大陸嗎?草民的學生前日托人告訴我,禎羅正在為十方大陸秘密操練海軍呢,有此海螺錄聲為證,十方大陸此心昭然若揭!草民這才慌忙趕到龍宮,只求水君您快醒醒吧!”潤下君接過海螺一聽,果然是禎羅操練海軍的聲音,嚇出一身冷汗,道:“多謝先生提醒!”于是緊急召見八海龍王,派兵支援天上人間。十方大陸始料未及,慌忙撤兵。
經此一劫,天上人間和亙古九海總有些后怕,于是提出交換人質的方法擔保二國之間的信任。清絕適時對潤下君道:“草民不敢隱瞞水君,草民如今就在天上人間做事,此行也是受了右相所托,如若君上看得起草民,草民可作為天上人間的人質留在亙古九海,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以此來彰顯天上人間的誠意。”清絕是罕見的奇才,潤下君求之不得,爽快同意,而送去天上人間的人質,想了幾天后,潤下君決定把自己那同父異母的弟弟送過去。原因無他,這位小殿下是老龍君的私生子,一向不受潤下君的待見,雖然有個留王的封號在那里擺著,卻是個可有可無的人物。用潤下君的話說就是,留著扎眼,走了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