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馳往常坤旁邊一站，看著他斑白的鬢角，微微有些弓的腰身，心里有點尷尬。

　　怎么說呢，不經過別人同意就去拱人家辛辛苦苦種的白菜，怎么說都有點兒歉意。

　　雖然面前這人是整個常府乃至整個梁州最有權勢之人，在他眼中只不過是一個憐愛女兒的父親而已。

　　常坤正冷眼看著周圍四處忙活的家丁，突然發現吳馳用一種怪異的目光看著自己。

　　“嗯？你小子快說啊。”

　　“哦，哦……方才我們兄弟二人，正巧經過這里。剛剛和那三名大人打了個照面，突然墻上射出一排利箭……”

　　吳馳把剛才自己看到的從頭到尾描述了一遍。

　　當然，胡英雄被略過了，他只說兩名黑衣人是被繡衣使所殺。

　　過了一會兒，當班的塔樓家丁和白總管都回來了，他們都沒有找到任何線索。

　　沒有人看到他們進來，也沒有人看到他們出去。

　　死去的兩個黑衣人身上也沒有任何有用的東西。

　　線索斷了。

　　常坤臉上陰晴不定。

　　知道繡衣使今晚在常府的人應該并不多。

　　黑衣人的身手很好，能夠重傷一名繡衣使的人自然不弱。

　　能夠請動這么多好手一起出手的人，不可能是普通人。

　　整個梁州郡，這兩個條件都具備的，屈指可數。

　　梁州太守胡崇志是其中之一。

　　以他的耳目，知道繡衣使今晚見我不難。

　　他想請些刺客來殺人也不難。

　　就連出手的理由似乎也很充分。

　　首先，一個郡的太守一般都是這個地方權力最大的人。

　　所謂山高皇帝遠，一些邊遠地區的太守更是欺君罔世、一手遮天。

　　但梁州不是。

　　在梁州，鐵打只有常老爺，太守如同流水一般，隔幾年就該換了。

　　胡崇志絕對不是個清官，不是清官，他當然會想著魚肉百姓，大發橫財。

　　偏偏梁州是常氏的梁州，胡崇志想著撈錢，總會觸碰到常氏的利益。

　　一山難容二虎，由于常氏的存在，胡崇志處處受到掣肘，應該對自己早就心存芥蒂了。

　　其次，這次繡衣使來梁州，最主要就是調查他胡崇志貪污腐敗，挪用賑災款一事，他當然更有理由出手。

　　在我常府出手殺人，不但除去了給自己找麻煩的繡衣御史，還可以嫁禍于常氏，不正是一個一石二鳥之計嗎……

　　……

　　但這事真是胡崇志做的么？

　　雖然常府和胡太守偶爾有些利益上的沖突，但似乎并沒有鬧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至于彈劾一事……御史大夫這人就是燕朝專門管紀檢的官員，他手下那幫大大小小的官兒，沒事做今天彈劾你明天彈劾他……凡是收到彈劾官員的奏折，皇帝必定會派繡衣前去調查，這只是一個慣例而已。

　　而且據常坤所知，胡崇志上面有人，不可能因為一次彈劾就丟了官兒……但你直接派人襲殺了繡衣御史的話可就是大事了，若是整的龍顏大怒，直接把你砍頭抄家都有可能。

　　胡崇志這樣一個城府極深、油頭滑腦的家伙，真的會冒風險作出這事來么？

　　……

　　如果不是胡崇志做的話……

　　自己府里最近有兩派似乎斗得也挺兇的。

　　都有些出格了……

　　他們自然知道繡衣使今晚在常府。

　　他們如果要找些刺客，也并非難事……

　　不過他們和御史又無冤無仇。

　　也沒必要雇兇殺人啊……

　　“查，每一個人都得查，胡崇志是重點對象，多找幾個好手盯著他，府里不安分的那幾個也盯著……一有情況就像我匯報。”常坤似乎在跟空氣說話。

　　“是。”暗中一個聲音答道。

　　“等等，也找人盯著胡馳兩兄弟……”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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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吳馳一直纏著胡英雄了解各種信息。

　　繡衣御史是什么人？你對他們了解多少？

　　你怎么看今晚的事件？

　　你懷疑誰是兇手？

　　胡英雄被問得招架不住：“要解開這個謎團估計只有那幾名繡衣或者常坤才有可能……這又不關我們的事，你為何對此這么熱衷？”

　　吳馳心里一陣苦笑，常寧性子太軟，真讓她跟我私奔估計沒戲。我要是不想辦法在常坤面前證明自己，大概沒希望把她拐跑了……

　　……

　　這兩天常府暗流涌動，到處是盯人的暗哨，吳馳都不敢隨便去找常寧了。

　　他干脆撲在寺廟里，一心造紙。

　　吳馳購買來棉花、苧麻等原料，和先前準備的桉樹樹皮和樹枝一起，砍斷打碎。

　　然后將草木燒灰，置水澄清，將浮在上面的清液撈出，這就是自制的堿水了。

　　造紙的簡單工藝，第一步是分離，第二步是打漿，第三步是抄造，第四步是干燥。

　　吳馳找來一只大鍋，把打碎的棉花、苧麻、樹皮等原料和堿水一起倒入大鍋中蒸煮，煮了兩個多時辰，原料徹底煮化成纖維狀后，第一步就完成了。

　　第二步就跟做肉圓一樣，把纖維狀的原料倒在一個四周凸中間凹的板上，用刀斬，用棍敲，把他們徹底斬成糊狀，成為紙漿。

　　第三步把紙漿倒在之前讓胡英雄做好的幾塊平整的木板上，通過晃動讓紙漿盡量平整。

　　最后把木板放在太陽底下曬干即可。

　　由于技術涉及機密，吳馳沒讓其他人參與，和胡英雄兩個人花了一天的時間，終于做出來五張紙。

　　吳馳小心翼翼把紙從木板上揭了下來：“看，這就是咱們一天的成果了。”

　　這五張紙大概有四尺見方——和木板的規格一致，厚薄不均，上面布滿雜質，有幾處揭的時候不小心還破了洞。

　　胡英雄將紙舉在面前認真觀察。

　　“我們辛苦一天就整出來這么個玩意？”胡英雄很不滿意：“你還說以后大家會搶著跟我們買紙——這玩意也能賣錢？”

　　“放心吧，第一次總會有不足，等以后技術有所改進，少些雜質，再平整一些，我們的紙一定可以取代竹簡和木牘——我已經想好了，以后我造出來的紙就叫‘吳侯紙’~叫‘吳公紙’也成……”

　　“哼~”胡英雄丟給吳馳一個不屑的表情。

　　吳馳不打算搭理這沒見識的家伙：“這個名號以后可是會名垂青史的，我得仔細思考思考，得取個響亮一些的名字。”

　　吳馳把五張紙破洞，瑕疵過多的地方裁去，把其他部分裁好收起。

　　“這回原材料有了，該開始準備‘倩女幽魂’大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