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夏瑤就被電話鈴聲吵醒，有了上次的教訓，她在睡前特地查看了手機聲音設置，又把鈴聲調到了最大音量。

　　鈴聲一響起，夏瑤就猛地驚醒，家里隔音不好，她怕聲音太大吵醒爸媽，連忙慌亂地去接電話。

　　“喂？醒了嗎？”俞川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聲音寡淡低啞，跟往常比少了點少年感。

　　夏瑤愣了一下，差點沒聽出來這是俞川，“嗯，醒了。”

　　“那好，下來拿書吧，我在你家樓下。”

　　夏瑤應了聲好，那邊就掛斷了電話。

　　夏瑤看了眼時間，才七點出頭，心中疑惑他怎么來得這么早，不過此刻她也顧不得想這些了。

　　她蹬了被子從床上跳起來，用最快的速度洗了臉刷了牙，把睡衣換下來就抱著盒子匆匆忙忙地出門了。

　　這個時間自己爸媽應該還沒起來，夏瑤躡手躡腳的往門口走，關上門才敢噔噔噔地往樓下跑。

　　這片是老房區，并不怎么繁華，下了樓就是街道，街道兩旁種滿了梧桐樹，這些樹都有些年頭了，這個季節正是枝葉繁茂的時候，明明又是一個艷陽天，陽光落到地上的時候卻只有斑駁的幾個光點。

　　俞川就站在一棵樹下等她，懷里抱著一摞書，少年身形單薄，微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背上的肩胛骨因為低頭耷肩的動作微微凸起。

　　他現在應該很疲憊了，昨晚特地找了同城的店鋪下單，了解到快遞最起碼要周日才到后，他聯系店家說自己去拿，省了快遞的麻煩，店家自然樂的清閑，把書放在離店最近的24小時便利店就下班了。

　　俞川問店家要了地址之后就打了車過去，從B市的一頭到另一頭，又折回來，到夏瑤家樓下的時候已經凌晨三點多了，但他一直等到天大亮才敢打電話給她。

　　夏瑤抱著盒子下來，一下樓就看見了俞川，她笑著喊他，嗓音清脆。

　　夏瑤捧著盒子，像是要獻寶，滿臉歡樂，但在俞川抬頭的時候，她臉上的笑意就漸漸收斂了，因為俞川好像并不怎么高興，一雙眼睛沒了光，看著她的眼神也沒了從前那種溫度，好像還帶著點疏離和審視的意味。

　　夏瑤陡然緊張起來，竟不自覺地客套起來，“等很久了嗎？”

　　“沒有。”俞川搖了搖頭，臉上還是沒有笑意，只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她，像是在等夏瑤說些什么。

　　“嗯，那就好。”夏瑤上去兩步，把手里的東西遞給他，“這個......送給你。”

　　俞川低下頭看了看，終于將目光從夏瑤的臉上移到別處，自夏瑤一出現，他就盯著她的眼睛看，這時才注意到夏瑤是抱著個盒子下來的，淺藍色的圓盒子，挺大，接過來的時候輕飄飄的，也不知道里面裝了什么。

　　他想打開看看，但另一只手還拿著一摞書，夏瑤看懂了他的意圖，很自然的將那摞書接過來。

　　俞川打開蓋子，頓時心尖一顫，滿滿一盒子的愛心，被陽光一照，流光溢彩的，都快要滿出來了。

　　俞川抬起了眼睫，眼里有了細細碎碎的光，他張了張嘴巴，好半天才問了句：“夏瑤，你有什么要對我說的嗎？”

　　說什么？說我喜歡你？我東西都送了這不是明擺著的嗎？而且這話我怎么先說出口？羞死人了......

　　“嗯......”夏瑤抿唇低著頭，眼珠子轉了一圈之后說：“我祝你以后天天開心！”

　　俞川拿盒子的手猛的收緊，眼里的光也迅速黯淡下去。他歪了歪頭，嘴角微微勾起，泛起了一點點苦澀，好似笑了笑。

　　“那我先上去了啊，謝謝你送書來。”夏瑤還想多陪俞川呆一會的，但是再過一會估計她爸媽就要起來了，要是撞見俞川就麻煩了。

　　夏瑤正準備走，俞川開口：“你不問問我中考考得怎么樣嗎？”

　　夏瑤是想問來著，不過問別人成績是學生時代的禁忌，她怕俞川沒考好，所以一直等著他自己說，“你考的怎么樣啊？”

　　“我沒考上。”俞川好像換了一個人，和剛剛的沉靜不太一樣，說的時候語氣懶散，渾身泛起了一種吊兒郎當無所謂的狀態。

　　夏瑤怔了一下，心里有小小的失落，不過迅速調整好表情，微笑著說：“沒關系，一中本就難考，如果是我我也不一定能考上的.......你盡力就行。”

　　“不是，我說的是我沒考上高中，不是一中，是普高，懂？”俞川揚起眉頭，低頭看著夏瑤，有種居高臨下的意味，語氣冷冷的，明明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卻被他說的像是在炫耀，有種“老子就是這么牛逼”的感覺。

　　夏瑤眼睛猛地睜大，她抬頭看著俞川。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普高都考不上呢？這不可能是他的水平。“怎么會.....?”

　　“呵！”俞川偏過頭輕笑了一下，“怎么不會？少做幾道題不就完了，我又不想考。”

　　夏瑤腦子迅速旋轉，甚至連安慰他說“今年普高線比往年高，盡力就好”的話都想好了，卻在聽他說完這番話之后僵住了，她漸漸皺起了眉頭，眼里滿是不解。

　　“我不是說過的么，我要是沒考上，那就是不想考。”俞川笑著說，皮下卻是面無表情，眼里并無半點笑意，甚至有些嘲諷和戲謔，這表情就像是在看一個被自己耍了的猴子。

　　夏瑤不敢相信的看著他，心里的難過大過憤怒，她咬著嘴唇忍住想泛出來的眼淚，最后什么都沒說，轉身跑了。

　　她一口氣從一樓跑到五樓，一進房間就把自己蒙在了被子里，哭到哽咽。

　　俞川看著夏瑤往回跑的背影，臉上的笑漸漸褪下，他轉身往回家的路上走。

　　路上稀稀散散地走著幾個人，晨風吹翻俞川額間的發，初升的太陽把他的影子拉的好幾米長，背影有些寂寥。

　　俞川路過垃圾桶的時候伸了伸手，又把手里的東西移回懷里，反反復復在垃圾桶面前重復了了好幾次，最后還是沒舍得把夏瑤送的一盒愛心扔了，一路捧回了家。

　　俞川一回家就發現了坐在了沙發上的爸媽，他們看起來也像是剛回來，身上帶著點消毒水的味道，應當是剛從醫院回來的。

　　俞川有些疑惑，怎么會一連在醫院呆兩天？他以為自己爸媽檢查完沒事早就去公司了。“你們從哪回來的？”

　　俞川爸爸坐在沙發上，猛地咳嗽起來，像是要把肺都給咳出來，俞川媽媽滿臉愁容地給他拍背，俞川看著他漸漸不安起來，感覺他爸好像兩天不見就憔悴了許多。

　　咳嗽壓下去一陣，他爸沒回答俞川的問題，抬起頭看著俞川問：“你填了哪所學校？”

　　俞川正擔心他爸知道自己填了利才的廚藝，偏巧一回來他爸就問這個，俞川認命般嘆了口氣，淡淡地說：“利才。”

　　果然，他爸一聽完就皺起了眉頭。“什么專業？”

　　“廚藝。”

　　“所以你是打算以后當個廚子？！”他爸頓時怒目圓睜，聲音都高了幾分。

　　俞川媽媽顯然也怔了怔，不敢相信地看了看俞川，最后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精致的淺藍色盒子上。俞川媽媽回過神來，看著坐在身邊的人說：“剛回來，就別吵了，你好好休息休息。”

　　“俞川，你跟我上樓。”她又回過頭來對俞川說，語氣陡然轉冷。

　　俞川跟著他媽上樓進了房間，俞川媽媽抱著手臂站在窗前不說話，她唇抿的很緊，胸口也起伏著，看這表情像是氣的。

　　俞川正準備開口叫一聲，他媽就猛地轉身，大步走到房門前“砰！”的一聲關上了門。然后回過頭來保持抱臂的姿勢看著俞川，像是在等著俞川解釋。

　　俞川頭一次見他媽這么嚴肅，懷里抱著的盒子都忘了放。“選利才，報廚藝，我都沒什么好解釋的，看著順眼就選了。”

　　俞川媽媽過去，把他懷里的盒子一把扯過來，然后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審問似的對俞川說：“你為什么中考那天為什么情緒那么不穩定，為什么中考會失利？！”

　　“啊？”俞川沒想到他媽會問這個，都過了這么久了，他也一直以為沒人看出來他那天情緒不穩的，頓時被問的有些措不及防。

　　“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俞川媽媽皺著眉頭，很是嚴厲，“你今早又是去干什么了？”

　　“沒干什么.....”

　　“撒謊！”他媽媽的聲音突然升高，嚇得俞川一抬頭，他媽媽長出了一口氣，接著問：“是哪個女生？”

　　俞川的心猛地一緊，抿著唇不說話。

　　“說話！”

　　“..........”

　　“好。”俞川媽媽點了點頭，“你不說拉到，你早戀，把你人生第一步重要的路走成這樣，以后有你的苦頭吃，以后你后悔的時候別怪我跟你爸就行。”

　　“但是俞川，你沒多少時間能孝敬你爸了。”說到這，俞川媽媽像是突然被抽走了力氣，聲音有些發抖。

　　“什、什么意思？”俞川抬頭，對上了一雙通紅的眼。

　　“你爸爸，被查到肝癌晚期了。”兩串眼淚從俞川媽媽眼里泛出，她彎著腰一只手撐在床上緩緩坐下，用手捂著嘴巴，努力讓自己不哭出聲音來。

　　俞川感覺一道雷劈在了他頭頂上，炸得他腦子嗡嗡的響。這兩天懸在心口的隱隱的不安也猛地落了下來，但卻砸的他心口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