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里奇看著形似冤魂般的尸身邪神。
握了握亨利留著的那把鐵劍，他用余光瞟了一眼四周。
其實，他并非一開始便打算著赴死。
第一次懷疑亨利的真實性，是在亨利說“吃點東西，然后去樹上睡覺”的時候。
雖然對此只是猜測。
猜測那棵明明獨立于薩爾丁平原、卻不覺得半分突兀的大樹是假的。
猜測亨利是假的。
但還是用各種辦法去拖延時間，半真半假地演戲。
既然猜測已經為真，那么。
就只能憑借另一個猜測去活命了。
另一個猜測是什么呢？
要知道，邪神的動靜，肯定不小。
那么，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人可以出頭了嗎？
如果，爸爸媽媽和爺爺奶奶講述過的故事具有可信度，那么，在任何時候——
都應該有著秩序的維護者，和傳說故事里的大英雄們。
當然，這里必須再做出一個假設:如果，他們能夠與邪神抗衡的話。
距離故鄉的慘劇發生，已經過去了很多個小時。如果那些人存在，或許目前會在自己的村子附近。
而剛剛此處發生的一切，虛假的熏肉、虛假的亨利、平原上虛假的樹木。
無不表示著此處有著異常強烈的模因場。
這種程度的異常，應該可以被人們所探測到的。
那么，自己與亨利的聊天，所拖的時間，是否足夠那些可能存在的秩序維護者和英雄們趕來呢？
說起來，真的拖了很久的時間。
總覺得，亨利明白自己的想法，在幫自己。
雖然那僅僅是模因的造物。
卓里奇握緊了拳頭，心中又做出了某個猜測。
但現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雖然這并不取決于自己。
看來，是結束了。
就這樣不屈服地死去，或許，算是某一種解脫。
他的心境就這樣發生了奇妙的變化。
顫抖，停止了。
邪神發出令人心神發憷的聲音，像是混合無數種人聲的凄語。
卓里奇感覺心神一下不穩，眼前一黑。
“自己的認知一定又有什么被改寫了。”
他這樣提醒著自己。
“卓里奇，又在睡覺！”
父親充滿怒氣的聲音傳來。
卓里奇從書桌上醒了過來，是家里。
窗外是積累到窗沿的大雪，屋里是溫暖的火爐。
母親和奶奶歡樂的交談聲，從書房外的大廳里傳來。
而父親，正一臉怒氣地看著自己。
真是，幸福啊。
想要讓我置身于幸福中，然后用心理落差去引起負面的情緒嗎？
“爸爸，你還記得嗎？你問過我，如果歷史可以倒退，我想對某個歷史人物說什么話。”
卓里奇給父親展示著他曾經沒有過的平靜，試圖用某種暗語去傳達什么。
如果自己的某個猜測正確，那么，眼前的這個父親，或許能較長時間地維持他的“本我”。
看到自己的表情，聽到自己的話，一臉怒氣的父親怔住了。
“卓里奇，發生什么了。”
“和剛才那句話類似。爸爸，能明白嗎？千萬，不要說多余的話。”
卓里奇緊咬著嘴唇。
“爸爸，我好想你們。”
“我真的好想你們。”
父親臉上露出有點驚慌的表情，但那只是一瞬間。
然后。
父親笑了。
“沒事的，孩子，你做的很好了。”
卓里奇的鼻頭有點酸。
“爸爸，我答應了媽媽不能哭。雖然現在有點難受，但我不能哭。”
父親笑著點點頭。
“長大了嗎？”
“才過去沒多久。”
“那還是不要多聊了，兒子。也不用多聊了。”
“爸爸，你有什么建議嗎？”
“兒子，記住，你不需要我們的建議。我先出去了。”
父親退到門口，欲言又止，但還是開了口。
“兒子，對不起，爸爸沒保護好大家。但請繼續努力，記住，家人一直與你在一起。”
父親做出有些抱歉的表情，他的眼睛里有點紅潤。
但卓里奇不敢看，生怕自己落淚。
直到父親輕輕地扣上了門，離開了房間。
“老公，兒子怎么樣了。”
“挺好的，正在好好地努力呢。”
不再去聽客廳里的話，卓里奇轉過身，對著桌面。
但桌前的鏡子嚇了他一跳。
爸爸媽媽還有奶奶不知何時，帶著詭異的笑容站在他身后。
確實還是有點怕。
可是。
一旦想起父母和奶奶的慘死。
一旦，想起，父母和奶奶的慘死。
他露出狠咬的牙齒。
一定要毀滅邪神。
“可笑。”
卓里奇撇撇嘴，看著三個已經不是他們自己的人，朝著自己伸來手臂。
“你什么也得不到，邪神。”
可怕的親人的臉湊近他，那是奶奶。
但不得到好處，邪神根本不會殺死自己。
理性告訴了自己這個事情。
卓里奇壓制了些微的恐懼和強烈的憤怒，他笑了。
然后，對著奶奶詭異的笑臉，卓里奇湊上去親了一口她的臉蛋。
這個奶奶突然尖叫著后退，痛苦地叫喚。
眼前的爸爸媽媽也作出同樣的動作。
“孫...”
奶奶好像在說什么。
視野變暗了，模因撐不住了。
“孫子，魔法記錄...”
這樣的奶奶，痛苦地吐出了這些話。
場景消失了，他回到了平原之上。
對剛剛奶奶的表現有點震驚。
如果有之后的話，應該要好好思考奶奶說的話。
不過邪神，已經不在眼前了。
抬起頭。
邪神已經飛到了天空上。
而天空之中，還有另外八個人。
八個人分別被八種光芒包裹著。
卓里奇抿抿嘴，他知道這是什么。
守護著智慧生命的八祭壇，遠古精靈留下的、對抗世界災難的傳承。
火紅的烈焰，深藍的寒冰，青綠的風，褐色的土。
紫色的雷電，淡藍的星光，漆黑的暗，純白的光。
這是八祭壇現任的首領們，有著“奏者”的稱號。
當然，這也不能排除是邪神的模因。
畢竟，邪神想通過讓自己產生心理落差，來得到它所期待的負面情緒。
下一刻，卓里奇忽然就有點動搖。
因為各色漫天的大魔法融合在了天穹之上，直接鋪到了天際。
如此浩大的聲勢，已經超過了邪神。
被無數巨大的閃電、烈焰、寒冰等魔法擊中，邪神甚至無法反擊。
“思林托瑞，有可能封印第九邪神嗎？”
烈焰的奏者對星光的奏者大聲喊著，那是渾厚的男聲。
“不可能的，阿多蘭，我們必須全力攻擊才能勉強壓制它。”
星光的奏者回應了烈焰奏者，然后對著風語奏者傳聲:
“繆斯，你快帶那個孩子去附近的小薩爾丁城，我們再趕過去，這樣就沒什么需要擔心的了。”
聽聲音，是一位女性。
于此同時，光輝的奏者甩出巨大的光劍，趁著間隙，也發出了沉穩的女性聲音:
“拖下去，我們都得交代在這里，要是突然再來一個邪神...”
“我知道了！”
風語奏者繆斯瞬間離場，來到卓里奇身邊。
“小兄弟，抱歉，我們來晚了。”
那是一個美麗的精靈女人，淡金色的頭發，綠色的便裝法袍。
“沒關系，奏者大人們辛苦了。但還是懇請您一并帶上那邊的東西。”
卓里奇看了一眼火堆旁的面包袋子，以及，亨利的劍。
繆斯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但立刻消散。
“沒問題，這不是負擔。”
精靈女人揮了揮手，卓里奇、面包袋子和亨利的劍，被一陣風卷了起來。
“稍微忍一下，我們必須快點。”
風語奏者的話音剛落，卓里奇就感覺了加速度。
胃里翻江倒海，眼睛也睜不開，身上感覺風像刀子一樣割著。
這樣持續了大概半分鐘。
“嘔...”
一著地，卓里奇便跪在了地上，瘋狂地嘔吐。
城市的燈光從眼角的余光溢了進來。
雖然還是在嘔吐，但感覺自己笑了起來。
這種感覺。
雖然自己不懂怎么識別模因，但這里有一種熟悉的味道。
和小時候，約亞村還沒有人擔心模因時，一樣的味道。
那是，大量智慧生命注視著這座城市，超過了模因的力量，后者因此非常得稀薄。
“繆斯，辛苦了。情況已經解決，我們一接近小薩爾丁城，第九邪神就離去了。”
卓里奇聽到了烈焰奏者阿蘭多的聲音。
“邪神復蘇真是太快了。感覺要不了幾十年，‘邪神危機’又會再次來臨啊。”
風語奏者繆斯擔憂地說。
就在奏者們沉默的時候，聽到一旁嘔吐完的小男孩咬出清晰的字句:
“邪神蹦跶不了多少年了，我一定會滅掉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