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訓開始之后,朝田詩乃才清楚,她來到了地獄。
羅藍為了訓練她的反應能力,把她和一只野狼關在一起,當時她就崩潰了,但無論怎么樣呼救與哭泣都不會有人來拯救她。
圍觀的佩索娜*梵貝爾則在圍欄外不停地叫好!
在這絕望的訓練中,在被野狼咬住的那一瞬間,她發現,自已并沒有顫抖到無法行動,而是一腳將狼頭踢開,拼命地掙扎起來,抓著身邊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瘋狂地敲打野狼的腦袋。
其實,這只野狼的所有獠牙已經被羅藍拔掉,只剩下了作為野獸的殘暴與沖動,它的戰斗與其說是捕食,不如說是防守反擊。
野狼為什么反擊?為什么用沒有獠牙的獸顎去撕扯她的肢體?
直到她眼角的余光注視到羅藍那雙散發著銳利視線的鷹眼時,才明白,野狼的恐懼被他所操縱了,在這個圍欄中,只有勝出的一方,才能夠活下去,包括她!
平時在和羅藍接觸時,她雖然驚異于羅藍的鷹眼,但是從未發現有現在這么冰冷,包括在GGO中戰斗的時候。
比起他所散發的冰寒殺意而言,PTSD對她來說仿佛不存在了一般,如果沒有野狼,只有他們兩個人,她或許會放棄掙扎吧,奇怪的地方就在于此,當她意識到自已有幸存的機會時,便拼命地去抓住這一棵隨時可能會斷的稻草。
眼前這只野狼的體型并不算大,應該是正在成長中的少年狼,正因為如此,它上下顎的撕扯力與體重才沒有將她逼到絕境!
但是,只憑借著她柔軟的小拳拳,是無法擊退甚至擊殺對方。
如此持續這樣相互消耗體力,輸掉的肯定是她,平時很少鍛煉的人類,怎么能夠強過野獸?
她甚至不懂得任何防身技巧和格斗技,她這才明白,自已在游戲中能夠一次次狙殺成功,都是時先預謀好的伏擊。
而真正的戰斗都是遭遇戰,就像她過去開槍擊斃搶劫犯一樣。
是了,她終于明白,為什么自已在GGO中已經是出色且知名的狙擊手,卻仍然無法克服PTSD,那是因為她事先準備好的游戲戰斗都是排除了險情的。
~
第一天的訓練結束后,羅藍為朝田詩乃檢查了身體的狀態,除了一些扭傷和挫傷之外,大體無礙,冰敷加藥浴治療后,明天又可以將她投入訓練場了。
“肉湯多喝一點,明天會有新項目,別指望還是無牙獸,明天我會給你一張弓和一把箭,要么你被野獸撕碎,要么你一箭射殺它。”
羅藍坐在床邊為朝田詩乃喂飯。
“吶……為什么你可以這么冷靜地殺人?今天你的眼神我看到了,你也……”
朝田詩乃曾經有過殺人的經歷,所以才能夠分辨羅藍手中已經沾染了不少的鮮血。
其實,之前報紙還有新聞都講述過羅藍在SAO中肅清紅色玩家的事情,但她一直都無法將虛擬潛行與現實聯系,覺得羅藍在現實中不會是那樣的人,但事實證明,無論虛擬還是現實,他都面不改色。
“你不覺得你身邊少了個人么?不用我多說了吧?”
羅藍伸手抓住朝田詩乃那圓潤嬌小的下巴,瞇眼說道。
“……啊啊啊~!!”
朝田詩乃瞬間感覺全身都顫栗了起來,PTSD的癥狀達到了極限,柔弱的手臂,瘋狂地揮舞著,要被殺了……
阮少龍是被眼前這個男人殺掉的,她明白了,將所有的事情串連起來,羅藍之所以在GGO中接觸她,正是為了引出阮少龍。
雖然阮學長讓她感覺很不適,但無論如何也曾經不遺余力地維護著她,然而就這樣消失掉了!
“哦,你意識到了啊,那么就不能夠讓你活下去了!之所以帶你來到這個潛行世界的原因,你還不明白么?”
羅藍伸手將朝田詩乃向外面拖行……
“救命……誰、誰來救救我……亞絲娜!!”
朝田詩乃瘋狂地掙扎著,但是卻無法扳開羅藍那只鐵鉗般的手。
“這個十字架是你為你制作的哦……”
羅藍伸手握住朝田詩乃的柔軟脖頸,將她提了起來,然后按到了十字架上面——
“佩索娜!”
“好的,爸爸,把媽媽綁起來對吧?”
佩索娜俏皮地笑著,從房間里面拿出了繩索。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朝田詩乃絕望地嘶吼著,剛剛入腹沒有多久的肉湯全部嘔了出來。
“看來也不必等到明天了呢,這支箭就當作臨別的贈禮吧……你知道我的箭術吧,這一箭會精準的命中你的額頭!”
羅藍走到了百米之外,將身后的弓箭取了下來,搭弓拉弦,瞄準了朝田詩乃的眉心!
“一……”
“二……”
“三……”
“……”
朝田詩乃的眼睛越來越大,那把箭矢距離她越來越近!
在即將到達的瞬間,她全身的力量都盡失,原來,這就是死亡的氣息啊……
“簌~!”
箭矢從她的耳邊掠過,她并沒有死,只是柔軟的耳廓被刮傷了!
“一時興奮,手滑了呢,抱歉,我這一次一定會認真的!”
羅藍從地面上拾起了一根筆直的樹枝。
“??”
朝田詩乃失去的力量仿佛倒流一般,重回身體,她盯緊了這根樹枝,盯緊了……
樹枝與箭矢不同,樹枝的移動軌跡并非是筆直或者平滑的,所以,如果不盯緊的話。
近了、近了、近在眼前,她看清了樹枝的移動軌跡,然后移動唯一能夠活動的腦袋……
“當——!”
沉重的撞擊聲,讓她的耳朵瞬間失聰,但她成功的躲避掉了。
原來如此。
羅藍在第一次射擊失敗時,她就感覺有什么不對勁,在與羅藍的數次交手中,他從未有過失誤的,而且,他真得要擊殺她的話,為什么沒有殺氣?
他的鷹眼冰冷是常態,但眼神的冰冷與殺氣的波動是有著差別存在的。
“今晚的余興節目結束了。”
羅藍走上前,為朝田詩乃松開了繩子。
“啪~!”
朝田詩乃掙脫的瞬間就給羅藍來了一巴掌,太不紳士了!
“看在你是亞絲娜朋友的份上,我就當作沒發生了,鍋里還有飯,自已吃去吧,我想你的PTSD已經不存在了。”
羅藍知道這一刻朝田詩乃已經克服了對死亡的恐懼。
身心俱疲的她突然遭遇了這場驚悚的經歷,根本沒有分辨真假的能力,完全被恐懼所包裹,在他射出第一箭的時候,她其實已經看到“死亡”了,不然也不會失禁了,話說,真臭啊。
能夠直面死亡,那么PTSD也只是小兒科了。
“為什么?為什么你能夠在殺戮之后,沒有精神或者是心理的障礙呢?”
朝田詩乃確實覺得PTSD已經無所謂了,但她最無法理解的是羅藍這個人竟然能夠冷酷到底。
“我覺得我所做的事情是正確的,既然如此,那么還有什么問題?
我并不會因此而興奮,也不會因此而難過,更不會被困在這種情緒之中。
在正常的世界中,我們以道德來評判自已的行為準確,PTSD其實是人性與道德的保險絲,是能夠作為一個完整社會人的杠桿。
人類是群居生物,在做某事情或者被迫陷入某件事情時,保險程序啟動,避免迷失自我的機關開始運行。
但是,說白了,只是不想背負或者承擔什么的逃避機制。
我不是沒有,而是比起它,我的理想更為熾熱,但我并沒有麻木,我在追求著熱情。
我就是我,不會用那么繁冗而溫柔的方式消除你的困境,也不會因為任何事物或人,而停止自已的腳步。”
羅藍其實是在向自已說明吧。
“羅蘭君還真得是堅強呢。”
朝田詩乃能夠感覺得出來,羅藍其實是一個外表是黑洞的太陽,他比任何人都富有情感,只是,里面的溫度,不靠近的話沒有辦法感知。
從沒有獠牙的狼到偏移的箭矢,他其實一直在呵護關照著她。
“阮少龍是我殺的,你要憎恨還是報復隨便吧,我要休息了。”
羅藍走向了屋子,準備睡覺。
“確實,我失去了一個熱情的學長,但卻得到了另一份‘熱情’。”
朝田詩乃伸手從羅藍的后背抱住了他。
“不會是斯德哥爾摩吧?拜托,我不是醫生!”
羅藍迷惑了,這是被他虐上癮了,不應該啊?
“我需要的不是強加的熱情,而是如冬日的火爐一般,在寒冷中陣陣波動的‘熱情’。
之前的我被烘烤得無法呼吸,現在才覺得自由的舒適。
受過他照顧的我,確實應當回報些什么,但這并不能夠扭曲我的意志。”
朝田詩乃早就不對朋友什么抱以期待了,不如說孤獨更好,但是,人是無法獨自活下去的,她明白的,羅藍曾經和她一樣孤身戰斗,但亞絲娜出現在了他的生命里。
亞絲娜的火焰點燃了羅藍的熱情,而羅藍的冰殼太陽照亮了她黑暗的內心。
“什么意思?”
羅藍困惑地疑問。
“我看到了,在你射出樹枝的那一瞬間,我看到了如冰面般瞳孔后的火光,那搖曳的色彩非常的溫暖,那一刻,我才知道,原來,為了某個人而燃燒的熱情,是如此的奔放絢麗。
殺戮的意義,如果沒有對象,就會施加給自已,我因為從來沒有被感謝,包括媽媽也沒有向我道謝,讓我無的放矢,我按下的扳機沒有結果,我擊斃了搶劫犯卻沒有拯救任何人,所以我本能地將它歸類為惡。
但羅蘭君告訴了我,如果無悔,何必自慚,我是為了保護媽媽,是為了保護大家,才按下了命運的扳機、
束縛我的不是什么殺人事件,而是我所做的沒有任何結果。
現在,我想要按下另一個命運的扳機,生命的火焰之所以燦爛,一定是為了誰,一定是為了某份理想之姿。
即使像羅蘭君這樣冰瞳的人,也能夠有如此溫暖的焰色,那么,我也能的。
生命為了某人而搖曳時,竟然是如此的精彩的,我在這看似寒冰的夜晚里面,了解了生命的意義。”
朝田詩乃抱緊羅藍的手臂更加用力了。
“所以,完全不懂你的意思。”
“真得么?裝模作樣?”
“你身上好臭!”
“這可全是你的造成的,給我負責!”
“你有病。”
“是,我有病,而病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