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不時有幾聲巨響，那聲音是別人家放的炮仗，恐怕也只有馮志清楚，他一點都不喜歡這種聲音，走過這片林子，下坡就到了平緩的地方，路的周圍都是水稻，已接近金黃，穗麥垂了下來。隔著遠看隱約可以看到林遠的老家，顯然有些破敗，像家中的房子，一定要有人居住，不然不要一年半載，房子定會破爛不堪。人代表著生氣。村里很多房都是這樣，只有過年或者節假日才能看到人，但覺得村里會越來越窄，馮志從左邊望過去，幾畝耕地上有正在修建的房，顯得格格不入。道路右邊遠處靠山的地方，一排排新裝修的房子修好，那里有條河，小時候馮志一伙很喜歡去那捉魚補蟹。那塊正修著路，從幾年前開始就說要修，現在終于動工了，也有這種緣故，那邊自從有路后，這邊的路人走的稀疏了，這一個小時下來，馮志除了看到幾波人，幾輛摩托車，另外就沒有了，炮響是從那邊傳來的，經過山里傳蕩，炮聲有些凄涼，想必也是的，如到了秋冬，對老人們是莫大的考驗，正當馮志在想這些的時候，身后傳來馮慶癡癡作笑的聲音。

　　看的到林遠的老家，不遠就到馮志家了，馮志是不愿回來的，太多東西就像虛幻的一樣，就如剛剛走過這片麥田，他看著馮慶，就像又回到了小時候，小時候經常和爺爺走過這片土地，去鎮上趕集，去自己桔樹地摘桔子。又記得同伙伴們在林遠家木房里穿梭打鬧，這些他做夢都有夢見過，醒來后獨自惆悵著。

　　馮志很少回來這里了，從初中畢業后，這些同伴走散后，這里就像一個陌生的地方，只能說對醒著的他，可他從沒想到過爺爺，這一生都沒離開這個地方，爺爺去的最遠的地方就是縣城，還是去看病，他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三叔在長沙安了家，本來想讓爺爺過去呆上一陣，都被拒絕了，長沙不適合老人，他說他原本不屬于那里，馮志是反對的，沒有人是絕對的，他爺爺也一樣。人總是在突然一陣的時候老了，自從爺爺最好的朋友前面去世后，馮志發現爺爺神情變了許多，不像以前那么開朗，也注意自己的酒量了。過世是一個沉重的話題。馮志從沒見過爺爺那輩的兄弟，他問過自己叔伯自己自己父親，連他們那輩的都不清楚。奶奶實在馮志小時候因病去世的，父輩都講過奶奶最喜歡抱著馮志，看的最重，可這些馮志都沒有一點印象，那時候太小了。就這樣，爺爺就一人在老家呆到如今，他們老人家不怕孤獨嗎？馮志小時候還好，可隨著年齡增長，那些在爺爺身旁的孩子逐漸都離開了，只在逢年過節這些日子，才得幾天熱鬧。冷清是必然的，冷清也是殘酷的，外在的熱鬧是不是真的讓人覺得熱鬧呢？馮志回憶里，爺爺清早起來做活，中午獨自一人在廚房做菜，晚上看會兒電視就在房間睡覺，這一天沒有一丁點改變，不隨著時間。或馮志不懂得，一生三萬多個日夜，都是平平凡凡的。

　　上個月，馮志收到父親的電話，一向嚴肅的父親講話變得柔和，他說爺爺的時間不多了，馮志應該聽的到父親電話里少許的哽咽，年紀大了的爺爺在生命最后患上癌癥，最好回去看一看，馮志沒有回答，他琢磨了一個月。他曾想過自己是這樣不堪，又覺得自己是那樣無助，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走過這片稻田就到了小路，不足八百米就到家了，馮志提著行李，在路邊停留，這里埋了三五塊指路碑，馮志記得自己哥哥有那么一塊，村中的風俗是這樣，那些愛生病的孩子，家長怕長不大，用這些迷信的方法。這事情也有些搞笑，馮志印象中，立碑是有重要意義的，小時候看爺爺給哥哥立一個，自己也爭著要。這些碑有兩塊已經破損，他哥哥那塊只留下一點點根，還有一塊是最新的，很明顯就是今年立的。馮志停下抽煙，他不愿想起爺爺，他也怕想到這些。

　　就在馮志抽煙期間，那幾個叫嚷著去國土所的轉了一圈又碰到馮志，有兩個人非常生氣，還有三人在抽煙聊天，幾個人口音不同，生氣的那兩人馮志聽了下就是本地人，看他們應該從對面過來，正值中午，修路的工程隊開始在那邊忙碌了。

　　“你們這樣真的不行，這給的太少了“穿深色的男人語速很快，同時表情看起來讓人厭惡，像是對面的人跟他有深仇大恨一般。

　　“那還少，國家修路，占你多少地，同時也是一個好事，現在修路補助只有這么多“另一人顯然好一些，語氣中肯，他抽著煙。雙手架著，腿輕輕踢著石碑。這幾人絲毫沒有注意到馮志。

　　“反正我不干，你看你，土也沒讓你出，那工程隊還幫你建房子哩“

　　“他們在我家住，我也出錢了，你這要是順便，那我跟他們說說，也順便幫你把你家那塊坪硬化一下，你看你家順便不？別個施工隊還特意繞彎去你家？“

　　“莫講這些話，你講這些要良心。馮世修家那塊地，村里說修路，別人二話不說，就給公家，沒說要補助把，你們以為我們不知道，偷偷的拿了國家補助，還“

　　“你說這話沒點道理，村委會決定，好處都被我拿了？真的有意思，馮世修沒要錢，可拿公家土地換了的，不知道你們從哪里聽到這些消息，你們開始說補助少，國家撥款下來已經是萬幸，修路這種好事不想，居然看到國家碗里的補助，你們合伙不修搞錢，現在給到你們補助，還得寸進尺，施工隊一天不修，過幾個月，去別的地方，路爛了就爛了，我也不想管“

　　那人沉默一會兒。并不是被對面的說道感染，而且心里打量自己還有什么沒有說道，沉默歸沉默，對面就傳來一陣陣叫罵，所有人往那邊看去，馮志站起來又點了只煙，這才幾個人看著這位年輕人，三人是外地的，在一邊說笑，這兩人看著馮志，上下打量，像是認識，一臉疑惑，馮志打斷他們談話，那邊一陣一陣叫罵聲又穿透過來，聽的不是很清，反正是極為低俗的惡語。隱約看到一個女人在施工隊那邊。

　　“把你叫過來，也就是說這事情，你看看什么樣子，全村出名就有味！你婆娘罵的是什么話？別人施工隊的吃你家，用你家？天天去吵？這樣罵？施工隊就算想去修，你婆娘這么罵人，有人會愿意？我今天帶你轉轉，你們家要是還霸蠻，那就修這邊，不從你家過，自己想想吧，同一個村，別搞得自己沒有臉面，修你家那邊都是我們去爭取，不然本來定的是這邊“

　　深色衣服的人臉側到一旁，不講話，這邊的人放松了許多，伸了一下腰，“你打聽過沒，馮世修沒幾天了，上個月看上去還挺好，一個人還很健朗，現在一個星期了，沒看到過他人，屋里幾個崽女全回來了，聽馮建華講得了癌癥，太快了“

　　“聽的講，是肺癌，他又不怎么抽煙，怎么會得那么古怪的病“

　　“老人家了，身體不如年輕人“

　　……

　　馮志在旁聽者，他知道馮建華是他大伯，而他爺爺叫什么今天才知道。他緩緩拿著行李，整理一下背著的包，他向家那邊走去，那幾人還在那邊聊著，就像之前啥事都沒發生一樣，馮志清楚知道自己，到現在他都不愿相信，他爺爺快離開自己了。“哎“馮志自己嘆了一口氣，那些沉重的東西，越向自己壓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