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林肅的代寫事業又恢復正常,除了曲驍征被大家傳的神乎其神外,生活沒太大變化。
這個時代,生產力低下,富貴人家花團錦簇,貧苦人家水深火熱。看天吃飯的問題特別嚴重,趕上大旱或者洪水,真是要妻離子散,背井離鄉。
林娘子的書肆后院就住了這么一家,只有兩口人:一個老嬤嬤一個小孫子。進了店鋪后院,張嬤嬤正勤快地澆花。不大的小院收拾的干干凈凈,各色小花開得正艷,旁邊的空地還種了青菜。張嬤嬤是外地逃難來的,一家人只活了她和小孫子兩個人。
張嬤嬤看見了少東家,立馬招呼著小孫子來拜見少爺。“趙義,快來給少爺見禮。”小孫子才五六歲,已經被張嬤嬤教育地有板有眼地行了個禮。
“趙義已經長這么高了。”林肅不止一次反對過類似的行禮和過節時候的磕頭,反對無效也就接受了。“給你糖,去玩吧。”
趙義開心地跑到旁邊去翻跟頭。林肅將食盒交給張嬤嬤,又折返回書肆。
尋覓書肆沒有伙計,全靠林娘子支撐。“娘,您去吃飯吧,我看著店。”林肅對著林娘子的時候,多少帶了陌生和距離感。
“你看著吧,那邊的顧客有什么需要的你招呼一下。”林娘子交代完,利索地去了后院。林肅心想如果是沅娘在的話,估計要好好囑咐她別離男子太近了。
那邊的顧客正閑閑地翻著書堆,手指纖長,有一搭沒一搭地從書架掠過。即使換了青布棉袍,也難掩清俊。
“林肅,我又來買書了。”曲驍征一身書卷氣,頭發用墨色的簪子挽起,徐徐轉過身來,昏黃的日光從他身后穿過,和光同塵,目不能視。
“你需要什么書?試題,策論,分析,還是名家點評?”林肅對待顧客態度一直不錯。
“上次的,再來三套。”
“課本不用買這么多。”
曲驍征苦笑一聲:“我的課本都丟了。”
林肅一下子就想到了緣由,不由得跟著笑了起來。“你這小孩,真是聰明的很,一下就想到了。”曲驍征斜倚著書架,打量著豆芽菜。
“曲少爺,大出風頭,想必在書院不好混。”林肅手腳麻利地拿書,“謝先生的徒弟找好了嗎?我表哥還巴巴等著呢。”
“我自己的事兒還顧不過來呢,哪管得了別人。”
“你的書好了。”林肅打包好書本遞了過來。
“還是送到青松巷。”曲驍征卻不接手,付了錢,大搖大擺地出來門。
書肆旁邊的兩個茶館一直人流不斷,書生學子多愛喝茶論詩,也幫尋覓書肆招攬了不少生意。
林肅拎著書出門,剛走出巷口,就遇到了曲驍征。兩個人就這么一前一后地走著,沒一會兒,曲驍征忍不住出聲:“哎,你怎么不說話?”
“難道說曲少爺在平陽,無朋無友,非要找一個書肆伙計說話?”林肅不緊不慢地走著,聽著后面那人停下來,過了一會兒又加速追上來。
“林肅,小孩都像你這樣不招人待見嗎?”曲驍征有點氣呼呼的提過書本。他初來乍到,明明刻意低調,還是被先生給擺了一道,在書院更是一個朋友也沒有。好容易認識了一個有趣的小孩,這小孩說話跟炮仗一樣。“不用你送了,我自己拿回去。”
林肅卻沒有停下腳步,一直跟著曲驍征的腳步。“哎,你這人,你怎么不走?”“這路是你家的嗎?”“我……”
青松巷近在眼前,林肅站定向曲驍征拱了拱手,“曲少爺,書送到了,告辭。”“這書是我自己提回來的。”曲驍征俯視著豆芽菜,覺得她氣勢比自己還盛。
“曲少爺,我性格內向,而且家里也不想我跟大戶人家的孩子做朋友。相信以你的文韜武略,不久就會有一堆朋友了。”曲驍征莫名被發了好人卡。
“我,我才沒想跟你做朋友呢。”曲驍征板著小臉,覺得自己被嫌棄了。暮春四月,京城正是熱鬧的時候。眾星捧月前呼后擁的曲二少現在成了狗不理。
動若脫兔用來形容林琮最適合不過。只見他矮墩墩的身影從山門出來,一溜煙就竄了過來。“大消息,大消息。今天我們曲少爺跟人打架了。林院長罰他們去三省堂抄書了。”
最近,曲驍征又來買過幾次書,卻沒讓送。自己提著書走,還擺出一副我不理你的樣子。林肅看得好笑。
“因為丟書打起來的?”謝先生有急事回京了,但是有林院長在,曲驍征倒也不會太吃虧。
“就是抓到了扔他書的人,打起來了。看著曲少爺斯斯文文的,打起架來也很厲害呢。”林琮這個小粉絲又對偶像多愛了一分。
先生一直頭疼,講課吃力得很。底下的學生一臉不忍先生為我等操勞的表情,看得先生甚是安慰,提前放了半節課。
閑來無事,野菜團子可以走一波了。林肅挖的正起勁,一陣極低的哭聲傳來,嗚嗚咽咽地模糊不清。循聲望去,蹲在柳樹下的那人不正是曲驍征嗎?
挖個野菜怎么這么寸。曲少爺正哭得難分難解,自己是上去慰問還是扭頭就走啊。
“誰在那邊?”哭聲一下停了,倒是話語滿是被偷窺的羞憤。林肅舉著手大大方方走出來。“好巧啊,曲少爺也在這兒。”
曲驍征想殺人的心都有了,自己被捉弄了這么多天,今天還打了一架,被罰抄書。要是在京城,誰敢這么惹他。虎落平陽被犬欺。到后山哭一會兒,還被豆芽菜看見了。今日出門沒看黃歷。
林肅盡量讓自己顯得真誠一點,“曲少爺,要是沒什么事兒,我就先走了。”
“你聽見了?”
“什么?什么聽見了?我剛才挖野菜,剛走到這兒。”眼見著曲驍征抬起頭,眼睛還有些發紅,林肅忙扭過頭。“想笑就笑吧”曲驍征站起身,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勇氣:“你可以把我哭的事兒告訴他們,你們盡情笑吧。”
林肅有點進退兩難,她向來處理人際關系冷淡。可是看到曲驍征紅著眼眶,又不忍心徑直離去。曲驍征遠道而來,需要適應平陽的一切,自己又何嘗不是,比他更遠更遠罷了。
“我沒有笑話你,也不會告訴其他人。你系出名門,師從大儒,難免讓大家羨慕嫉妒恨。而且謝先生還故意讓你贏了五場比賽。”
曲驍征胡亂擦了擦眼睛,語氣帶著氣惱:“那他們就能看我不順眼,有本事正大光明地比一場。”
“越是優秀的人,越是要扛得住他人的詆毀。就連謝先生都被人說撿拾皇家遺骨是阿諛奉承。你這點詆毀又算什么。”林肅一本正經的樣子,抓著她的小書袋和野菜包。
曲驍征覺得這個小朋友嚴肅地有點好笑,“你這算是安慰我嗎?”頓了頓,有小聲說了一句:“其實,今天是我生日。”
林肅覺得自己有點愛心泛濫,因為曲驍征的一句話,就把他帶到了林琮家的面攤。
林琮熱情地陪在旁邊,一臉崇拜地看著曲驍征。“曲少爺,你可太厲害了。其他人還沒抄完書呢,你已經下山吃上面了。”
“過獎,我就是比別人抄書快一點罷了。”曲驍征吃面都是斯斯文文的,可以用賞心悅目來形容。
“真沒想到你跟林肅是朋友。林肅的朋友本來就我一個來著。他特別不愛跟別人說話,也就是我特別熱情好心,他才跟我成朋友的。”
曲驍征對著林肅挑挑眉,用口型說了句:朋友。“我跟林肅早就是朋友了,以后咱們也是朋友了。”樂的林琮好像中了大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