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號，孟陽一高的開學日。早上七點，林清為司予清備好早餐，喊她出來吃飯，喊了半天聽不到回應，只好走到廚房對面的房門前。

　　“予清，該吃飯了。”林清柔聲道。

　　司予清慢慢打開門，露出一張被齊劉海遮去小半的臉，低頭說：“媽，我快遲到了，就不吃了。”

　　“你的頭發……”

　　林清還沒說完，司予清已經背著書包向門口走去。她看著司予清幾乎蓋住眼的劉海怔忪一瞬，忽然又想起什么，連忙跑去廚房，拿上包好的三明治給她，詢問道：“我陪你一起去學校吧？等你報完到，我就回來。”

　　“不用了。”說完，司予清低著頭走了。

　　司昀從房間里出來，看見林清在門口站著，皺眉問：“開學第一天，沒吃飯就走了？”

　　林清看著那道黑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拉上門進來，一臉擔心道：“早飯我讓她帶上了。就是看她突然剪了個劉海，長長的，快要蓋住眼睛，總感覺有點奇怪。”

　　“你別想太多了，”司昀走過去撫了撫她的胳膊，“她今天要上高中了，可能只是想換個形象。”

　　林清嘆了口氣，眉頭依舊不展，“自從予林走后，予清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話變少了，笑臉更是沒見過。再這么下去，我怕她——”

　　“不會的。”司昀輕輕抱住她，安慰道：“從小，他們兄妹倆的感情就很好。予林剛走兩年，連我們兩個都無法適應、無法接受，更何況她呢？”

　　林清默了半晌，眼里閃著淚光，說:“司昀，我們只有予清了。”

　　“我知道，”司昀摸了摸她的頭發，“予清是個明白的孩子，她不會做傻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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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點半，司予清在篤行樓的入口處報道完畢，拿著高一二班的掛牌，很快在一樓找到了自己的教室。司予清穿過走廊上的人群，從后門走進去，巡視一圈，落座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距離七點五十預備鈴響還有二十分鐘，窗外的走廊上嘰嘰喳喳的，有不少來自同一所初中的人聚在一起閑聊，時不時地還會爆發出笑聲。

　　司予清塞上耳機，手伸進斜挎包里拿漫畫，結果摸到了林清塞給她的三明治，個頭有些大。她扭頭看了下角落里的垃圾桶，猶豫一瞬，最后拿出來，打開吃了。

　　剛吃幾口，李梓溪走過來拽掉了她的耳機，厲聲道：“誰讓你在教室里吃東西的！”

　　司予清沒有扭頭，只是咀嚼的動作停頓了下，“學校沒有規定說不能在教室里吃東西。再說，窗大開著，你看不見嗎？”話音一落，她不急不慢地接著吃了起來。

　　“我規定的。我說你不能吃，你就不能吃。”說著，李梓溪一把奪過三明治扔在地上，拍了拍手，“這位同學，我希望不會再有下次了。”

　　司予清咽下嘴里的三明治，猛地站起來揪住她的衣領，面無表情道：“你算個什么東西，讓我按照你的規定來？”

　　教室里的其他人愣在那里，詫異地看著這火.藥味兒十足的一幕，沒人敢動彈。

　　“靠！”李梓溪氣得滿臉通紅，抬手就要扇司予清耳光，揮到半空時，被她握住了手。

　　“你放開我！”李梓溪喊道。

　　司予清將近一米七的個子，幾乎比她高出半頭，視線在她臉上游走，揪著衣領的手已經指節發白，微微有些顫抖。

　　這時，沈攸聞和周孟有說有笑地從后門進來，見李梓溪被人抓著衣領，瞬間沒了笑容。

　　“都是同學，什么事兒至于這樣？”沈攸聞漫不經心地看向司予清，語氣淡淡：“還不放開她？”

　　李梓溪著急說：“沈攸聞！你跟她多什么嘴？直接把她拽開不就得了。”

　　沈攸聞站在原地不動。

　　司予清的余光可以瞥見，身旁的人手插在褲子口袋里，正在悠悠地盯著自己看。

　　黑板上方的鐘表，分針跳了一格，指向五十，廣播里的預備鈴隨即響起，教室外的人魚貫而入。

　　司予清松開了李梓溪，差點讓她撞在桌子上。

　　李梓溪站穩后氣不過，又大步朝她走來，還沒到跟前，就被沈攸聞攔住了。

　　“你差不多得了，還嫌不夠丟人的？”他說。

　　周孟走過來，背對著司予清，小聲說：“忍忍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李梓溪撅著嘴，瞪了他們一眼，怨道：“你們還是不是朋友，居然幫那個女的？”

　　“行了，你也是高中生了，收收你的公主脾氣吧。”說著，沈攸聞繞過她，走到教室另一邊靠窗的位置坐下。

　　李梓溪哼了一聲，對司予清說：“你給我等著。”

　　司予清像是沒聽見，自顧自地撿起地上的三明治，走到垃圾桶旁扔掉。

　　“大家都站著干什么？”班主任曹磊站在前門口，笑著說：“都先坐下，人差不多到齊了，咱們開個班會。”

　　李梓溪剜了司予清一眼，回到第三排正中間的座位坐下。

　　曹磊站在講臺上，清了清嗓子，說：“先跟大家自我介紹下，我叫曹磊，曹操的曹，三石磊，以后就是我們高一二班的數學老師兼班主任了。”

　　全班人熱烈地鼓了掌。

　　曹磊雙手壓了壓，笑得鏡片后面的那雙眼睛都彎了，“大家很熱情，很有朝氣，老師很開心能帶咱們班。這樣，同學們挨個兒上臺做個自我介紹，大家互相認識一下。”

　　說完，他看向教室后方，左手伸向一邊，請道：“來，就從最后一排坐在窗邊的那個女生開始吧。”

　　司予清站起來，邁著長腿穩步走上講臺。曹磊一邊領掌一邊退了下去。

　　她拿了根粉筆，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轉過身說：“我叫司予清。”

　　臺下鴉雀無聲。李梓溪眼里帶著敵意，仔細地打量她。

　　“完、完了？”曹磊愣了下，很快又笑起來，“再多說點兒吧，比如興趣愛好什么的。”

　　司予清目不斜視，平平道：“我沒什么興趣愛好。”

　　臺下有人笑了起來，是沈攸聞。

　　她抬起眼簾，不動聲色地送了一記眼風過去，緊接著，轉身下臺。

　　曹磊扶了下眼鏡，開口圓場：“看樣子，是個話不多的女生，大家掌聲送給司予清同學。”

　　人們依然賣力地鼓掌，除了沈攸聞和李梓溪。

　　接下來的三個男生自我介紹完后，輪到沈攸聞上去。他個子大，站上講臺時，仿佛教室變小了，每個人都仰高了下巴。

　　沈攸聞在黑板正中間的位置寫下三個大字，即使是粉筆字，也能看出來蒼勁有力。他轉過身來，嘴角掛著笑意，朗聲道：“我叫沈攸聞，身高一米八三，體重六十八公斤，三圍保密。愛好是運動和打游戲，特長比較多，籃球滑板，吹拉彈唱，都比一般水平高一點。我這個人喜歡交朋友，大家想加個微信的，下課來找我吧。”

　　他還沒說完，底下就已經笑成了一片，氣氛一下輕松起來。

　　曹磊望著他的身影，欣慰地笑了，補充道：“沈攸聞同學不僅中考成績在咱們班排名第一，還這么的多才多藝，可見是個很優秀的同學，大家掌聲鼓勵。”

　　掌聲雷動，司予清無動于衷，專心看著手里的漫畫書。頭發將她的臉龐擋得嚴嚴實實，沒人能看清她的臉，一直到下課鈴響，都保持著這個姿勢。

　　曹磊走過來，說：“予清，你出來下。”

　　司予清合上書站起來，跟著曹磊走到走廊的盡頭。

　　“予清，”曹磊眼神關切，“你是司予林的妹妹，對嗎？”

　　司予清緩緩抬頭，“老師教過我哥？”

　　曹磊搖搖頭，“沒有，但是聽說過他的事。”

　　孟陽一高鮮有學生跳樓自殺，司予林出事那年，正是校園暴力問題備受關注的時候，事發當天就上了微博熱搜，一直到第二天才被娛樂新聞壓下去。在這個小縣城里，這起轟動的自殺新聞早已人盡皆知。

　　司予清重又低下頭，盯著他的皮鞋看。

　　“老師沒別的意思，”曹磊溫聲道，“你和他的名字不常見，想來應該有什么關系，所以想問問你。”

　　“嗯。”

　　“不管怎樣，老師希望你打起精神來，好好學習，不要浪費了這么好的底子。”

　　“謝謝老師，我會的。”她言辭禮貌，語氣卻聽不出任何情緒。

　　曹磊稍稍輕松了些，說：“如果三年后，你依然能保持在年級前十，那以后一定會有更廣闊的天地等著你。”

　　開學第一天就開始灌雞湯了？還是對她的特別關懷？司予清抿了下唇，悶悶地“嗯”了一聲。

　　“課間了，休息一下吧。”

　　“好。”

　　曹磊轉身走幾步，推門進了辦公室。司予清準備回去，扭頭扭到一半，看見了在一旁等她的李梓溪。

　　“是你啊。”李梓溪抱起手臂，似笑非笑地說：“難怪你上學第一天跟上墳一樣，原來是親哥哥跳樓死這兒了呀。”

　　司予清臉色一沉，向她走近，“你再說一遍。”

　　“怎么？想打我啊？”李梓溪仰頭看了眼墻角的監控，眼里帶著挑釁的意味，“因為你哥哥的事情，這些監控可都不是擺設了，你想試試看，它管不管用嗎？”

　　司予清看了眼監控器，又慢慢轉過來看著她，半晌后，忽然低頭湊到她耳邊說：“我看，這些監控是因為你哥哥這個強.奸.犯才打開的吧。”

　　說完，司予清直起身子，俯視著那張驚恐萬分的小臉，抬起了右手。正要揮下去時，被一只冰涼的手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