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慣的好脾氣，被人說了也只是憨憨笑著，時不時扯一下身上簇新的靛青夏衫，

　　見他依然是一副任人揉捏，三鞭子不起火的樣子，說久了也覺得無趣。

　　當又有人提起各處新鮮事后，眾人這才放過他，重新找到感興趣的話題。

　　趙正寬已經攥著幾兩銀子下鄉找人重新打石磚。

　　又過去一年了，老二、石頭都眼看著也急需成家，原本想蓋兩間房子顯然不夠。

　　王家一個女娃都有膽子作主欠賬改建房子，他也豁出去，將全部積蓄拿出來，在院子靠巷道那邊全部建成一溜六間的大房，以后孫子孫女都能住得下。

　　趙家父子三人在外扛活多年，緊一緊也能修成，只是這樣一來，家里就分文錢也沒有了。

　　中午食客來時，熱騰騰的大鍋菜又煮了起來，趙小六自然在王家幫忙，有他在，王三秋和王大財都輕松不少。

　　這一次王三秋跟他說好了工價，一月三百文，管吃不管住。

　　比起他在縣城給茶館當小伙計，工價高出一截，還能照看到家里，趙家老少當然是滿口答應，縣城那邊的活計回頭就去退掉。

　　趙小六也是滿意的，他在縣城里雖然看的聽的熱鬧多，可那新鮮勁一過，茶館里也只有巴掌大的天。

　　時不時還要為得罪客人而被掌柜的罵得狗血淋頭，睡在茶館中要負責半夜起來加炭壓火，這兩月他就沒有睡過囫圇覺。

　　在這里不僅可以吃香喝辣，還可以跟死黨一起游街走巷的胡鬧，回到以前自由自在的生活。

　　只是等他看見下午鋪子打烊后，王三秋劃拉著算盤記賬時，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

　　“三丫頭，你啥時候會寫字了？”趙小六有些敬畏的看著一溜筆墨紙硯。

　　走之前三秋還跟自己一樣是睜眼瞎，怎么轉回頭就能寫會畫了呢！

　　王三秋有些慶幸自己找了私塾先生識字，這一下就連一旁卷著煙桿的王大財都可以幫她解釋。

　　“小六，你想學不?讓三秋教你。”

　　王大財一臉褶子笑開花，家里終于又有讀書人了，就連先生都夸三秋聰明。

　　“王叔，我情愿洗十副豬大腸，也不樂意擺弄這個，以前還沒學會三字，手心就挨過十戒尺，現在想起來都還疼！”

　　趙小六一聽學字，嚇得一溜煙跑到后側門邊，活像又有人要打他一般。

　　王三秋搖頭:“朽木不可雕也！”

　　第二天早上，恢復營業的王三秋也沒有再去江邊跑步。

　　在上次聽到喬九提示后，王大財就一大早去碼頭上守過，結果看見的是蠻牛從江邊路上出來。

　　想到他曾經對三秋打過主意，王大財驚出一身的冷汗，從那以后，就死活不讓王三秋單獨出門，否則他就丟下生計一起跑步。

　　王三秋怎么可能讓一家子不吃不喝跟著自己胡鬧。

　　不能跑步，她也有鍛煉的方法，踩著臺階跳上跳下，壓腿彎腰。

　　看著她在天井中做奇奇怪怪的動作，王大財只是寵溺的笑著，百忙中替她在石桌涼上一碗白開水。

　　又是忙碌的一天過去，盤賬時，王大財開始絮絮叨叨:“喬九的肉我們已經吃完這么久了，說好他來吃飯記賬，他不來，這賬可怎么還啊？”

　　全靠那十幾二十斤豬肉，改建房子都沒有在吃食上花費多的錢。

　　王大財一輩子還沒有占過別人的便宜，這好處讓他一直惦記在心上。

　　開業后，他買菜時去喬九那里問過付錢，喬九搖頭拒絕，還把豬頭肉留下便宜賣給他。

　　雖然王大財心里也不愿意三秋再招惹上喬九，可欠著人家的情又欠著錢，他是吃飯睡覺都不香。

　　王三秋一邊聽他嘀咕，一邊將算盤打得啪啪響，營業款盤算清，再將收支記在棉紙裝訂的本子上，才撥弄著一堆銅錢中僅有的兩枚大錢道:“爹，我們可以給他送吃食，比如說腌的鹽蛋，臘肉，你做的饅頭稀飯，每一樣都送，吃不吃在他，反正我這里劃賬，每天一頓，一直到結完為止。”

　　王大財蹙著眉:“這樣，不厚道吧！”這不跟強買強賣差不多了！

　　王三秋撇嘴:“總比什么都不做好吧！”

　　說得也是這個道理。

　　王大財摸出煙桿，尋思著點頭。

　　其實，王三秋也不怎么想跟那個賣肉的相處，每次看見他，都有一種復雜難明的羞愧。

　　羞愧?難道是因為容貌?賣肉的喬九長得是好看，可自己也不丑啊！

　　王三秋摸摸自己的臉，剛來時她就對這張臉不厭惡，雖然沒有柳眉桃腮，但這一身膚如凝脂是真的。

　　現在飲食調整，再加上有運動，已經瘦下來，厚厚實實的大餅臉露出精致的下頜。

　　黑白分明的眼睛、鼻如懸膽，黑亮黛眉細長，每次捧著琉璃鏡細看，里面都是一個美眸流轉的少女。

　　寬衣大褂下，已經有纖腰顯現出來了！再過一段時間，必然會更苗條的。只是沒有巧手梳理頭發，身后還得拖著長長的辮子。

　　這樣一個青春靚麗的女生有什么羞愧的。

　　只是想起喬九跟她第一次見面時曾經說過:“那事不答應！”以及每次對自己的警惕提防。

　　王三秋嘆氣，看來王小姑娘的確做了什么過份的事才會羞愧，讓一個天天在街上瞎混十幾年的人羞愧，讓一個時時見血的殺豬匠警惕戒備，這會是什么事?

　　雖然好奇，她沒有想過去親自詢問，都說好奇害死貓，至少現在能平靜說上話了，還是就這樣子大家都裝著無事好。

　　給喬九送吃食的事，自然是王大財去做的，也不知道他吭吭哧哧說過什么，喬九居然收下那一小罐漂湯，以及米飯油碟蘸料。

　　過兩天，看著王大財提著竹籃來回過幾趟，就有熟悉的人攔住問話，也要王大財送些菜到家里或者店鋪上的。

　　王大財也都一一應下，反正一個是送，兩個也是送，這樣一來，每天還能接幾個外賣的生意。

　　他一人送不了，腿腳快的趙小六包攬了遠處需要爬石梯的活計，甚至連還閑在家的趙家老二都被抓來跑過兩趟。

　　這可是王三秋沒有想到的。

　　送餐做外賣?聽起來好像是不錯的選擇。

　　大余渡的常住人家和店鋪，加起來的總和還是上百戶，每天只要有幾戶需要送餐，也能有上百文錢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