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阿才惡鬼化了!”鐘廣友幾人跟了上來,發現他那個模樣和地上昏倒的母親就知道怎么回事。
“阿才,冷靜點!”
鐘廣友說話間已經來不及了,阿才瞬移一樣的沖到了叫他名字那人的面前,張開了大嘴憤怒的含著,腫脹的舌頭壓住了他的嗓門,從里面悶哼喊出來的聲音變成了刺耳的尖叫“娘!”
他渾濁的眼珠子滴流的轉著,看著不一樣的方向。一只眼睛盯著眼前的人,另一只則盯著他倒在地上昏迷的母親。
那個人被惡鬼化的阿才如此近距離的尖叫直接嚇的尿了褲子哭了起來,連連向后退去。阿才突然像蜘蛛一樣整個身體罩在他的身上,像扭動關節一樣扭動頭部,兩只冰冷的手直接掐住了他的喉嚨,迫使他張大了嘴巴,阿才就這么一直盯著他,被掐的人卻突然從嘴里涌出大量的海水,眼看著不像是要被掐死,而是被淹死了。
另外一個小弟早就哭嚎著跑了,大哥被嚇的雙腿發軟一下跌坐地上向后爬去。李通發見狀不妙,立刻提速沖過去,右手搭在阿才的背上輕喝道“陰法·定!”阿才立刻動彈不得,鐘廣友和大壯聯手將底下那人拉了出來,他已經昏迷了過去。
“阿才!醒醒!殺了人你就會變成惡鬼,永遠回復不過來了!”
阿才哪里聽的到鐘廣友說話,他直到現在還想著他們剛才傷了自己老娘的事情,渾身奮力的掙扎想要繼續殺死他們,欲除之而后快。
“阿才,想想你娘!你不變成惡鬼還有機會給你娘托一次夢,和她再相見一次??!你變了惡鬼,你娘就永遠見不到你了!你是要她在以后的余生里,夜夜出來尋找你嗎!你這樣這還算什么兒子!”
阿才聽到這里突然停了下來,靜止在那里一動不動。渾身的海水突然褪去,消失在地上。腫脹的身軀和臉龐恢復了生前的模樣,他哭著看著自己躺在地上的娘說道“娘,是我不孝,是我不孝?!?p> 李通發收了法術,阿才跑到母親的身邊,想將她抱起來卻只是透了過去,他看著母親額頭上的鮮血嚎啕大哭的繼續無力的嘗試,卻沒有一次能碰到他的母親。
看著阿才哭泣的秋山,此時握緊了拳頭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變成鬼魂時,是不是也是這般徒勞的想抱起自己呢?明明就在眼前,卻無法讓他聽見自己說話,也無法擁抱。只能泣不成聲的看著自己和他天人永隔,此生無法再看著他長大了。
“快把他弄死,快把他弄死!”
大哥手指著阿才,驚慌失措的叫罵著,秋山再也無法忍耐,勃然大怒沖到了那個大哥身前,一掌打在了他的肩膀上,陰息入體之后憤聲怒喝“陰法·斷魂……”
秋山還沒有吟唱完,被沖過去的鐘廣友一手捂住了嘴巴。他沉默地撫摸著哭泣的秋山腦袋,任由他的眼淚流到自己的手上,他溫柔的說道“秋山,師傅知道你很生氣,我能理解,這種畜生不配活在世上。可是,你忘了臨走時掌門對你說什么了嗎,驅魔道士不能殺死生人,我教你這個法術是為了讓你自保。違背祖訓被逐出山門事小,引發心魔激蕩自此自己的人生也就徹底被毀了,師傅不想你成為那樣的人,畢竟你娘將你托付給了我,她更希望你能好好的長大。”
秋山轉過頭來,抱著師傅痛哭著。那人則一臉莫名其妙地板表情“你們到底想干什么?!”
鐘廣友迸發著殺氣的眼神狠狠地看著那個人“給你個活著的機會,滾!”
他被鐘廣友的眼神嚇到了,一句話也沒說直接起身就跑了。
看著跪在地上痛哭的阿才,鐘廣友輕嘆了口氣“秋山,你去通發師叔那,我跟他談談?!鼻锷侥c頭,站在李通發的旁邊,李通發憐憫的摸了摸他的頭。
“阿才,我用陰陽眼看了你娘,只是受了點外傷,身體并無大礙,一會就能醒。你真的是個好人,我就幫你一個忙吧?!?p> “幫…幫我什么忙?”
“先讓我們把你娘送回家吧,路上我再跟你說。”
阿才娘恍惚間醒了過來,四處摸了摸,發現是躺在自己十分熟悉的床上,她的額頭傳來些許疼痛,摸過去時是一圈又一圈的紗布。她忐忑地問道“阿才?阿才?”
“娘,是我。”
阿才娘聽到那句十分熟悉的聲音就在自己的身邊,頓時大哭了起來?!鞍⒉?!你跑哪去了啊!”
阿才娘抓到阿才的胳膊就是一頓打,阿才任由她打自己的胳膊,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對不起,娘,都是我不好!”
“你到底去哪了啊?!?p> 阿才抹了抹他娘的眼淚,笑著說道“娘,我去談生意去了?!?p> “你談什么生意啊,怎么這么多天都不回家啊,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找你啊。”
“娘,事出倉促,于是我就沒來得及通知,實在對不起,娘?!?p> 她看不見阿才忍住不哭出聲的臉,卻感覺到他渾身都在克制的顫抖,他總算能碰到他娘了,也能和她聊天,只是這是短暫的,只有這一晚,鐘廣友為了幫助阿才和她娘做最后的道別,特意對他使用了借魂引,也就是所謂的附身,阿才娘所碰到的其實是鐘廣友的肉體,只不過精神上是阿才。
“阿才,你好好和你娘道個別吧……”
阿才在心中聽到了鐘廣友的話,默默的點了下頭,擦掉了臉上的眼淚,深呼了口氣說道“娘,我恐怕要走了……”
阿才娘死死的握緊阿才的胳膊,恐怕他再次丟了“你去哪呀!”
“娘,是這樣的。我前些天和一個大官在談話,他是京城來的,希望我過去幫他的忙。您知道京城嗎?一個老大的地方了,皇帝也是住在那兒呢?!?p> “阿才啊,你可別去了,你不在娘身邊,娘心里總是不踏實啊?!?p> “沒關系的,娘,我都和小王說好了,讓他幫我照顧你,等我在京城掙夠了錢我就回來,給你買大房子??!只不過這一去,得去上個幾年了,不過您別擔心,我會給您寫信的。”
阿才娘欲言又止,不知該說些什么。
“娘,我知道你擔心我,但這是一個好機會,您不是一直希望兒子出人頭地嗎,沒準將來我也能個大官呢。而且那個和我談的也是個很可靠的人,經常來港口找我幫他裝貨呢,咱們現在能過上溫飽的日子,很多次也都是托了他的福呢。”
“原來是這樣,那我們不能欠他的恩情,得還人家才是?!?p> “是啊,所以我就答應了他去京城了,得很長時間看不見您了?!?p> 阿才眼淚止不住的流,盡量克制自己顫抖的手去撫摸他娘的臉頰。
“傻孩子,你過的好比什么都強了,娘就在家里等你回來,哪里也不去,你要是受了啥委屈,可別再強忍著了,一定要回來啊。”
阿才一只手捂住眼睛大哭著,默默點頭應是。
“娘,我一會就得走了……”
“為什么這么快???好歹和小王他們一起吃過飯再走啊?!?p> “娘,他們太著急了,連夜就得走呢。飯咱倆吃就行了,我給你煮了碗面片?!?p> 阿才將那碗面片端了過來,用小勺吹了吹,喂給了他娘。
“哎呀,你做的有點咸了?!?p> “是啊是啊,哪有娘做的好吃,在我小時候生病時您會給我做,心情不好時會給我做,我還記得第一次開工錢,您做了一大鍋,都給我吃撐了?!?p> 阿才娘哈哈大笑,她看不見阿才的眼淚直往碗里掉,搞的面片變咸了。
“可惜娘的眼睛看不見了,都不知道你長大后是什么模樣了?!?p> “沒有關系娘,我永遠在您心里呢,還是那個您原來看見的樣子,那個一被欺負就哭著回家,一碗面片就又高興的那個小孩啊?!?p> 阿才把面片喂完了之后,摸著她的手,上面枯瘦的像個干癟的皮,長滿了許多的皺紋,他還能看見手腕上的銀鐲子,是自己掙錢之后買給她的,以前還嫌小自己想給她換了她沒同意,現在居然都變的大了一圈了,手有些顫顫巍巍的,指腹盡是眼睛看不見以后刮擦流血后的傷疤。阿才將她的兩只手握在一起,看著她滿是經歷風霜長滿皺紋的臉,娘的眼窩凹下去了,變的越來越瘦,可是她現在笑的樣子,還是如自己年少時看見的那樣,那么溫柔,那么讓人暖心,阿才咬破了嘴唇流著血忍住不哭出聲,輕聲的說道“娘,您好好休息吧,我會給您寫信,您就在家里吃好喝好,小王會照顧您的。”
阿才扶他娘躺下,給她蓋好了被子,在吹滅蠟燭時聽她說道。
“阿才,出門在外,千萬小心啊,不要跟人爭執,命最重要啊,娘等著你回來?!?p> 阿才起身聽到這句話再也忍不住,噗通的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娘,我記下了,您老保重啊?!?p> 阿才將門輕輕關上后,在遠處脫離了鐘廣友的身子,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大聲痛哭,幾個人一直躲在門外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么,但想來這種告別對阿才來說還是極其殘忍的,可是這種善意的謊言又有誰有幸能夠及時對著人說出來呢,人死后才知道自己居然對親人有這么多平時不會說出來的千叮萬囑,可是到那時,早已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