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今天霧氣甚濃,空氣濕涼,又有些歪風。不祥,不祥啊。”
一頭發(fā)已半白的大叔挺著鼻子嗅了嗅,掏出了煙袋鍋子大口大口抽了起來,火光在這里十分扎眼,照到了煙鍋桿上的一個小飾物,一個已經(jīng)有些臟了的布制的小老虎。那人一邊抽一邊盤腿坐在石墩上,身穿著白色的老布衫上面打著好幾個補丁和黑色卷起七分的褲子,穿著一雙黑色的破布鞋。旁邊站著一個畏畏縮縮的年輕人。
“張…張師伯。您這意思我現(xiàn)在是回不去了?”
“回個屁,你想碰見邪事兒不成?今天就待在這吧,陪你師伯喝點酒。酒都帶夠了嗎?”
“帶,帶來了。好幾壇子,還有些吃食和衣物以及一包剁碎了曬好的煙葉。都按照張師伯平常的標配都在包里呢。衣服是門里的師叔們讓我給你帶來的。”
“那些不重要,酒和煙葉帶來就行。也就是我一點不挑剔,只要有煙酒在哪都行,不然咱茅山道這個嚇死人的群尸之地,輕易可沒人敢守在這。”
“師伯說的對,師伯說的對。”
那人一邊客氣的回話擦了擦頭上的冷汗,一邊警戒的看著周圍。
“你老瞎看啥,那些僵尸又不會突然要你的命,都在棺材里睡的好好的呢。”
“師,師伯。這里陰氣太重了。我,我不害怕都不行啊。”
“你說也是,平常都是你其他師叔來帶東西給我的,怎么今天換你這么個毛頭小子了。也幸好你沒迷路,再把我煙酒弄丟了,我可怎么過。”
“是,是這樣的,最近師叔師兄們都比較忙,給你送餐的師叔趕尸去了。管吃食的師叔看無人可用,就把給我叫來了。”
“不過叫你來也好啊乘風,我上回看見你可好多年了,現(xiàn)在都長這么高了,走,陪我喝兩盅去。”
乘風是他的小師侄,生的有些瘦弱又文縐縐的,看著就像很容易挨欺負一樣,他面有難色的回道“可是張師伯我不會喝酒啊。”
“跟著師伯就啥都會了,保不齊師伯喝高興了,教你些好東西,哈哈哈。”
張影弓抽了最后一口,將煙鍋在石頭拍了拍卷了起來插在腰上,從石墩上下來帶著乘風進去后邊有些微微光亮的房子里。房子門口的兩邊放著一對兩米高的石柱子,這個石柱異常的奇怪,底部稍微往上一點被掏空了一半,漏出了劍柄一樣粗細的鋼筋上面纏著布條,邊上放著幾個明晃晃的蠟燭。
乘風只敢沿門的左邊進去,眼睛始終警惕著房子右邊的方向。
那里青煙裊裊迷霧繚繞,只能隱隱約約看見中間有一顆幾乎與一幢大殿一樣寬大的古樹,樹干極其粗壯向四周蔓延,以他目測來看估計要百人才能抱住,畢竟,從長輩那里聽說從古代開始這顆大樹就已經(jīng)存在了,長達幾千年有余。這里一直都是極陰之地,在幾千年陰氣的灌溉下,這顆古樹已經(jīng)一眼望不到頂,猶如山巒一般高聳。龐大的枝干與樹葉擋住了這里的一切光源。這顆樹長在了一座峽谷的盡頭里。峽谷兩邊都長出了無數(shù)的樹木與其相互糾纏,像兩個巨手緊緊聚攏在一起。而讓乘風始終擔驚受怕的就是這顆古樹下面擺放著的東西,不但樹底下有,甚至在樹干上,以及垂下的樹枝里捆綁著的都是數(shù)不盡的棺材。無數(shù)個棺材圍繞在古樹的周圍,甚至擴展到了峽谷兩邊的巖壁上也掛著無數(shù)個懸棺,儼然就是群尸葬身之地。
乘風也是第一次看見如此壯闊的群棺,更別提他看見的只是冰山一角,無數(shù)個棺材都藏在繚繞的迷霧中與古樹的后方。
“怎么?看傻眼了?”
面對張影弓的問題乘風咽了下口水點了點頭。
“師伯,這里的棺材居然有這么多,恐怕有幾千個了吧。”
“不止,到處都是煙霧,有很多棺材你是看不到的,再不小心丟在里面就慘了。這些僵尸最愛戲弄你們這些好奇心重的小崽子了。”
“師叔您無聊的時候沒數(shù)過嗎。”
“數(shù)個屁,這里的棺材是數(shù)不完的。我不說了嗎,還有很多你看不見的在古樹的后面以及極深處,那里陰森的要死啊。打從古代開始,這里就成為茅山道管理的僵尸葬身之地了,棺材全部取自那個古樹的枝干,幾千年下來,都不知道有多少個了。”
“那那些師兄師叔們趕來的僵尸怎么找到棺材啊。”
“這個無需擔心,這些僵尸會自己找到空的無魂魄的棺材躺進去的。少廢話啦,快去把柴燒了把酒熱上,今天陪師伯好好喝上一回。”
張影弓打開了吱呀作響的木門,洗了把臉,開始打開放著食物的包裹。張影弓的名字是茅山道的掌門云里風在他小時候收他為徒時給起的,膀大腰圓渾身黝黑一臉絡腮胡,濃眉大眼一怒起來便像個兇神,一身霸氣橫行。尋常鬼怪莫不敢近身,幾乎與極陽之體無異。
而乘風擔心的并不只是那些僵尸,而是因為他師伯似乎腦子不大正常,他聽說有時候師伯一個人無聊壞了,他會弄活一些僵尸陪他抽抽煙,喝喝酒,說說話。那畫面著實有些滲人。
夜晚張影弓帶著乘風不停喝酒吃肉,乘風已經(jīng)酩酊大醉,躺倒在了桌子旁。張影弓卻還是饒有興致的吃著花生米,然后喝上一盅。
“哎,我有個老朋友特別愛喝酒的時候吃點花生米,我都讓他傳染的不吃就難受。”
張影弓看了看閉著眼睛的乘風。
“乘風啊?乘風!”張正罡拍了拍他的臉,乘風一點反應也沒有。
“你這孩子還是太缺歷練了,酒量這么差可怎么行,酒壯慫人膽阿,對你趕尸肯定會有用的,聽到了嗎,師伯從來都不騙……”
張影弓突的停下來了說話,望著門口皺緊了下眉頭,外頭風刮的有些厲害,傳到他的耳朵里似乎還夾雜著別的異樣的聲音。感覺不大對,張影弓定了定神,立刻起身抱起醉倒了的乘風放進了屋內(nèi)敞開的棺材里,將棺蓋蓋緊,貼了寫著符咒的黃符保護好乘風。他將一把放在鞘里的劍別在身后,帶著煙袋鍋子出去了門。
風變的緩和了點,但那異樣的聲音卻此起彼伏,變的更加清晰了,張影弓瞇著眼睛看向前方的陰暗處。
“哪路的朋友,現(xiàn)身打個招呼吧。”
陰影處的兩個人現(xiàn)出了身型,讓張影弓皺了皺眉的是后面似乎飄著幾條鬼影,某種異樣的聲音似乎就是它們發(fā)出來的,他還沒見過那種東西。
“兩位是否是走錯路了,原路直走就可以回去了。”
“沒有,你這就是群尸葬身之地吧。可一頓好找吶。”
陰風習習,伴隨這黑袍人怪異的嗓音,張影弓十分不舒服,但他也只是冷笑一聲,將肩膀靠在門前那兩個石柱子上。
“哦,專門來找我這的?那這么說來,兩位是來者不善嘛?”
張影弓不緩不慢的將煙鍋拿了出來,放在嘴里點著啜了啜抽了起來,吐了一口煙霧說道。
“兩位自報家名吧,也好讓我知道是何方神圣啊。”
“我只是來借你這個地方的陰氣,不想生事。”
黑袍人旁邊的人漏出了面容,說話也鎮(zhèn)定自若,身后飄著幾條哀嚎的幽影。
“你這小子倒是長得挺俊俏,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人怎么跟旁邊這個陰陽怪氣的東西混在一起。”
“哈哈哈,你這人說話還真是粗魯啊。”
黑袍人似乎被激怒了,撩起了袍子漏出枯瘦的手掌,王正罡看見他的指甲出乎尋常的長,凝成了劍指,疑是在搞什么動作。但他已年過百半,各種大風大浪都見過,自然站直了身形,兩手背在后面怒目圓瞪著黑袍人,狠抽了一口煙說道。
“既然要打可得準備好了,一打我可就收不住手了。”
“哦,你還挺有自信。”
黑袍人發(fā)出陣陣竊笑,陰冷的語氣讓人渾身不適。張影弓將手放在背后的劍柄上,黑袍人如法炮制像上次對付之前那個道士一樣將凝成劍指的手指指向王正罡。咻咻咻的幾聲,飛出來許多張黃符襲向張影弓。張影弓將劍拔出鞘,將所有飛過來的黃符劈成了兩半,黃符上的味道讓他眉頭一皺心里暗自詫異。
“這黃符的血腥味怎么這么濃重,像是隨時泡在血里似得。這黑袍人恐怕有點能耐,而他這手也著實怪異。”
“哦,看來你不簡單吶,比上個道士厲害多了,他連我這點血咒術都接不住。”
張影弓心生疑惑。
“上個道士?”
“嗯,也是個茅山道士,你們肯定認識吶。不過,招呼就到此為止吧,我們很忙的。”
黑袍人說完上前一步,疑似打算認真了。張影弓便將劍放在身側,警惕地看著黑袍人。
在兩人針鋒相對時,草叢中傳來了腳步聲以及揮砍樹枝雜草的聲音。
“你這個蠢貨,居然還帶錯了路。”
“對不起,衛(wèi)師兄。我沒想到那個破廟不是我們要走的破廟。”
帶路的師弟終于走到了空地也就是張影弓的屋子前,和鐘秋山與王正罡形成了三角的位置。衛(wèi)昊走到前頭來,看見秋山不免還是大吃了一驚。
“秋山……。”
衛(wèi)昊吃驚的不是看見了秋山,而是秋山的模樣,不但變的憔悴蒼老似乎也變的十分陰冷嚴峻,頭發(fā)染了些許白絲。不再是以前那個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蹦蹦跳跳陽光活潑的小師侄了。
秋山看見衛(wèi)昊時也不免皺了下眉頭。
“衛(wèi)昊師叔,居然在這里碰見了你。看來你們還是找到我們了。”
張影弓也愣在了原地說道。“你就是秋山!”
“你認識我?”
“我和你師傅是多年好友了,打他被逐出師門開始我們經(jīng)常一起喝酒。”
“是嗎。”
秋山聽到關于師傅的事口氣居然稍微緩和了下來,陷入了某種沉思,張影弓本想罵秋山如何讓師傅傷了心借酒消愁,但一想起秋山如此做的緣由卻一時也開不出口了。旁邊的衛(wèi)昊走到了張影弓旁邊說道。
“你師傅已經(jīng)知道你要來這里,所以叫了我們過來。秋山,聽我一句勸,收手吧,趁事情還沒到一發(fā)不可收拾的地步之前,你跟我回去道門,跟掌門求個情他老人家不會為難你的,秋山。”
“衛(wèi)昊師叔。您還是太天真了。一條性命怎么抵消的了?”
“可是……”
衛(wèi)昊沒有再說話,那一天所見,他無法說出顏笙琳已快要變成了非驅不可的惡靈,那只會讓秋山更加傷心。
那黑袍人湊近鐘秋山輕聲說道。
“群尸之地的陰氣恐怕拿不到了,人太多了,那人看著不大好惹啊。我們沒帶那么多幫手,有些失策了。”
秋山?jīng)]有說話。
“衛(wèi)昊師叔,麻煩你告訴道門上下,早日退出的我不會下殺手。。”
“秋山!你要這樣做,道門和你之間可就不會再有斡旋的余地了!”
“我本就沒打算有。”
秋山手臂一揮,天上幾只鬼影怒號著沖過來攻擊衛(wèi)昊和張影弓。衛(wèi)昊將長槍拿了出來準備應戰(zhàn),雖然較惡鬼相比鬼影十分敏捷,卻也架不住道門來的人太多不一會就全被擊中,身形消散了,借此功夫秋山和黑袍人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張師兄,我是道門的衛(wèi)昊。幸好我們來的及時,你沒什么事吧。”
“我沒事,沒事。那人就是鐘廣友的徒弟,秋山嗎?。”
“是。”
張正罡搖了搖頭。“可惜了這么好的苗子。你怎么會來到我們這里的。”
衛(wèi)昊將李通發(fā)信里說的事情轉述給了張影弓,張影弓眉頭一皺,想起來黑袍人剛才說的話。
“死了個我們的道士?叫什么名字。”
“說是叫羽間。”
張影弓抽煙的手突然僵硬,張大嘴巴不敢相信地看著衛(wèi)昊。
“您認識嗎?”
“嗯,是我的師弟。”
張正罡低著頭長嘆了一口氣。
“張師兄,您節(jié)哀順變。按照鐘師兄的意思是,羽間并不是秋山下的手,就算秋山與道門有不共戴天之仇,也斷然不會用這種陰邪的法術去對付旁人,他旁邊的黑袍人必定脫不了干系,從他說話的口氣來看,他可能就是師兄所說的莫一古的手下,也是殺了羽間滅口的兇手。”
張影弓狠狠抽了一口煙吐了出來,似乎還是無法接受自己死了個師弟。
“嗯,謝謝你了衛(wèi)師弟。你將這里的事情告訴鐘廣友吧。”
“是,茅山道觀那邊我已經(jīng)通知了,他們馬上就會派人來。我會讓這些師兄弟先守在這里。”
張影弓點了點頭,回去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