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總會從指縫中溜走,這是第幾個年頭了,我有些糊涂,也更不愿去弄清楚,依稀我好像還能記得當時和他一起走過的江邊那條窄道,甚至在煙霧繚繞時,我恍惚見好像又被那年溫柔的晚風拂面,他走后的第二年,我最后還是沒能照著他的話,去尋一個沒有故事的地方開始我的新生活,而是選擇回到了他的故鄉——一個充滿了關于他的故事的鎮子,值得慶幸的是,我從不曾踏足過,這樣就不會到處充斥著關于我們的回憶,也不會讓我埋在過去的回憶里窒息。
我剛到小鎮的那幾天,回想著他曾和我說過的關于他的過去,我照著他曾經的口述,路過了他捉魚游泳的那條河畔,最西南邊兒的那顆老樹,最后又繞回了他曾經住了十幾年的家,那間屋子早已荒廢,門口都已經雜草橫生,我就靜靜地倚在門旁,閉上眼貪婪的感受著他曾經駐足過的氣息,腦中想著他曾經在這里的一舉一動,于是我那顆飄蕩了許久的心,好像終于落回了我身體里,重新有了家的感覺。
我用我們一起攢下的錢在路口開了一家雜貨鋪,一如我們當時約定的那樣,等我們看倦了這個世界,就回到故事最開始的原點,開一家雜貨鋪子,了過余生。我養了幾盆花放在窗臺,店鋪的位置很好,每到中午就會灑進來一大片陽光。雜貨鋪里賣的大多都是他和我愛吃的零食,我們童年里愛玩兒的玩具或卡牌,一切都很完美,除了他不在。
店里還賣速食和煙,各式各樣的煙,他走后我又開始復吸,偶爾才會正經吃飯,以前這些在他看來都是壞習慣,得背著他做,后來我索性就老實了。現在他不在,我就重新開始做這些,其實和他在一起那么多年,我早就戒掉了這些毛病,但就好像是在報復,我偏要做這些不愛惜自己的事。
我還在等他,等他像以前那樣,眉頭緊皺還沉著臉,告訴我這樣不好。
我馬上就會改,一定。
在這個曾有他的鎮子待了足有小半年,我每天看著街上三三兩兩的人都為自己的故事而奔波,而我這本該也為自己奔波的人,如今卻停留在這間落寞的雜貨鋪,就好像是一盤殘破的錄像帶被迫按下了暫停鍵,無法倒退也無法快進,只能呆呆的駐足在原地。
忘了從哪里看來的一句話——“分開以后,我逐漸活成了你的樣子。”
他的樣子……么?我總以為時隔多年,我早已記不清,可那桌上隨意攤開的日記本,疊放整齊的被子和窗沿上隨風擺動的花草,無一不在嘲笑我的“假性失憶”。我其實是個忘性很大的人,因為沒什么值得我去懷念的過去,索性就避免庸人自擾。
我高中就輟學了,支離破碎的家庭,無盡的折磨和黑暗,單親離異似乎是每個不幸家庭的開端。與其說輟學,倒不如說我的家庭本就沒有給我任何希望,我并不是那個被期待降生的存在,伴隨著我的長大,這個血淋淋的現實也就越來越放大的擺在我的眼前,我想我應該算足夠懂事,索性就識趣的退出了這個我不知道算不算家的地方。
后來社會的現實狠狠的教會我,寧愿做一只不被期待的“家畜”,也好過做一只滿世界流浪的狗,我像個黑戶在無數個街頭私下流竄,甚至只能找街道深處的破舊飯店當個服務生——不過那樣艱難維持生計的他們,也不會要我這樣多余的存在。我才發現無論我在哪里,其實我都是本不該存在的。
關于那段混亂又狼狽的時期,我如今就算回到過去,依然也會這樣決定,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在無數人中遇到他,我這輩子唯一又最大的幸運。
最近我總在反復回想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和他第一次見面是在他的大學。我一直渴望去大學看一眼,即使我每天和十幾個人在昏暗的地下室的大通鋪擠著睡,充斥在我周圍的永遠也只有汗臭味和銅臭。我知道我永遠也無法觸碰到那樣在我眼里已近乎耀眼的生活,我也想去碰一碰,看一看也好。
當我小心翼翼踏入校門的那一刻,我四處打量著周遭環境,打量著那些和我一樣年紀的姑娘們,她們是那樣的青春洋溢,眸子中總充滿了對未來的好奇和期盼,自由和美好都是屬于她們的,陽光也總會灑在她們身上,而我好像卻只配在陰影下茍延殘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