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無期？你后來救了她嗎？”

　　染星搖頭，神情傷感，“我當時沒能救下老師，老師她白白浪費了三十年生命。”

　　情景影像來到一處小山內，這座山竟是中心被挖空，只山頂露出一個洞口。小山內壁平整，顯然是經過人工打磨。

　　山洞底部，置放著一張床，一處洗漱間，除此之外再無他物，偌大的空間里只關押著祖雯一人。

　　“老師原本是想在此處建造天文臺，不想，這里卻成了她的牢籠。老師在卸任演講之后就被視作了嫌疑犯，她的一切通訊設施都被沒收，我與她也斷了聯系。

　　萊恩把老師定義為極度危險囚犯，禁止任何人與她交流，每日以無人機為老師運送生活物資。監獄內也安裝了監控設施，能夠無死角的監視老師活動。

　　我想過讓我的子嗣進攻監獄，強行救走老師，但萊恩把那里設為了軍事要地，連一只蒼蠅也飛不進去。我見識過人類武器的強大，而老師統治的那些年里，也制造了更多強大武器，我深知不能硬闖。

　　于是，我便開始向人類城市散播我的種子，試圖將人類占據成我的子嗣后，再釋放老師。也正是那時，讓我再次見識到了人類的可怕。”

　　情景影像里，人類城市中許多人都患上了怪病，就如地球上的怪病一樣，患者后頸處長出了肉瘤。

　　當一名患者走入了醫學實驗室，幾位專家片刻功夫就切除了肉瘤，并做了活檢分析。

　　越來越多的病例出現在人類城市中，方云蘇又看到一群醫學專家針對病癥展開了討論，他們把怪病定性為愛麗絲星球特有的寄生蟲感染了人體。

　　針對該“寄生蟲”，醫學專家們又很快研制出解毒針劑和疫苗，只用了很短的時間做實驗，針劑和疫苗就使用到了臨床。

　　不僅如此，方云蘇還看到葉教授那篇文章也被眾多醫學專家討論并實驗，想必當初葉教授是把自己的研究成果也傳給了世科院。

　　參照葉教授的病毒理論，愛麗絲星球的病毒學家們又制作了一款新型病毒，一種專殺“愛麗絲寄生蟲”的病毒。

　　他們在叢林中噴灑病毒，未被染星占據的生物不會出現任何病癥，但染星的子嗣們一旦被病毒感染，不出48小時，必會死亡。

　　不僅如此，愛麗絲星球的生物還能將長期攜帶病毒，并傳播到四周。

　　染星這時說道：“你們人類的病毒不會殺死種子，也不會傷害到我。但我的種子一旦同化為碳基生命，很快就會被病毒殺害。我在愛麗絲星球培育了兩百年的子嗣，不到兩周時間就幾乎全被病毒所殺害。我很害怕，同時，我也很期待。我見識到了人類的恐怖，我也相信，只要能救出祖雯老師，我一定能夠完成使命。”

　　情景影像再次來到山中監獄，也不知祖雯是在監獄中生活了多久，她的衣衫整潔，但頭上已長出些許白發，她正對著墻壁自言自語著。

　　“正常人在封閉環境內待上一個月就會瘋或者自殺，萊恩以為老師也會如此，他認為把老師關入這樣的監獄也是判了老師死刑。他懼怕老師，只要老師還活著，他總是放心不下。

　　我曾通過市政工程的下水道，派出了我的子嗣，讓幾只愛麗絲星球的水形蟲進入了監獄，以陪伴老師。

　　但萊恩卻連水形蟲都不放過，他命令下屬消滅監獄內一切活物，不讓老師有‘寵物’為伴，老師只能孤獨一人待在監獄里。

　　我時而會派出水形蟲讓老師知道，我還在等她。但人造病毒的出現后，我就再難以占據水形蟲。

　　不過，老師并沒有放棄生命，她選擇了自救，你看到的情景并非是老師自言自語。她那時已經人格分裂，她幻想出了一個染星，每日教導染星人類世界里的知識。

　　她在墻壁上刻滿了文字符號，這些文字就是你在世外桃源里看到的墓碑上的碑文。她也一直猜想著大一統作用力，這給了她活下去的動力。

　　她整日與‘我’對話，而我只能通過僅存的一些飛禽子嗣，從高空透過洞口看到她。我……沒有能力幫助到她……”

　　說著說著，染星眼眶竟有些濕潤。那傷心的模樣楚楚動人，方云蘇即使知道眼前女孩是幻想，但他依舊被染星的生動牽出憐憫之情。

　　“你是等了三十年才找到機會救出祖雯嗎？”

　　“并不是我救出了老師，是你們人類再次自我毀滅。”

　　“啊？”

　　情景影像來到了人類城市，整個城市都變了模樣，四處可見娛樂場所。城市的夜晚甚至比白天更加繁華，各種飛行器川流不息，數不清的智械只服務著少量人類。

　　方云蘇看到酒吧夜總會里，各式仿人類智械充當著服務生和舞者，人們肆意狂歡；那愛麗絲星球的“賽馬場”，各種不同生物同場競技，人們瘋狂吶喊；叢林也成了獵場，人們使用著先進武器，殘忍殺害著愛麗絲星球生物……

　　“萊恩上臺以來，深受民眾喜愛，他三次被選舉為星辰領主。在他執政的那些年里，他將星球表面的雯阱都送入了太空，人類文明退回到了核能源時代。只有星球的衛星防御系統還是以反物質能源驅動，就連復蘇號也被置入了星球軌道，成為了空間站。

　　萊恩還發行了貨幣，人們一周只用工作十小時，便能獲得大量的財富。

　　他也頒布了婚姻法，并鼓勵人們生育，每一個新生兒都可以在星球議會領取到大額生育金。

　　智械替人類工作，完全成為了人類的奴仆。因此，愛麗絲星球的人們擁有了大量閑暇時光，各種娛樂場所層出不窮。有些娛樂場所甚至是公立的，由智械維持運營。

　　醫務人員成了愛麗絲星球最高薪的職業，愛麗絲是人類的樂園，每個人都十分珍惜自己的生命，想要在樂園里永久玩樂下去。

　　萊恩實質是一個不勞而獲的星辰領主，若不是老師在那艱苦的七年里快速復蘇了人類文明，他所給予的一切福利也都只能是幻想。”

　　情景影像又來到一處寬敞的住宅內，方云蘇看到一名男子和一名女子共同做著家務。他似乎在之前影像里看到過這名男子，正是那個定制了和自己愛人同樣外貌智械的男子。

　　只不過，男人已經衰老，估摸著是到了花甲之年，而他的智械妻子依舊保持著青春美貌。

　　“這人叫做沙文，是他殺光了愛麗絲星球的人類。”

　　“你說什么！！！”

　　方云蘇大驚，他雖然對愛麗絲星球的人們沒有太多情感，就像是看待外族人一樣。但那些人始終也是人類，當他得到這一消息后，依舊感到震驚和難過。

　　眼前景象變換，方云蘇看到，沙文的智械妻子走入了一棟高樓。高樓內部是一個個寬敞的房間，每個房間里都有一名新生兒和數名智械看護。

　　染星介紹道：“這里是愛麗絲星球的福利院，星球議會鼓勵人們生育，但并不要求人們養育，這也致使很多人為了獲得巨額財富，年年產子。愛麗絲的醫療體系十分發達，幾乎根治了所有不孕不育癥狀，但即使你們人類已經掌握了人造子宮技術，議會依舊鼓勵自然生育。”

　　“沙文的‘妻子’是想來這里領養孩子嗎？沙文怎么沒有一同前來？”

　　“她是想給沙文一個驚喜，身為智械，她無法為沙文生下孩子，這也讓她覺得愧對沙文。她看到沙文逐漸年老，是想用孩子再給沙文提升幸福感。”

　　“啊？智械已經如此人性化了嗎？”

　　“并非如此，只有沙文的這名智械妻子比較特殊。沙文在地球時是一名杰出的軟件工程師，來到愛麗絲星球后，他又全身心投入到老師的‘智械共識中心’建設中。”

　　“什么叫共識中心？”

　　“那是屬于智械的網絡數據中心。智械是由老師設計的，老師是想讓智械高度智能化，但不允許智械擁有自主思維。

　　于是，老師在智械體系中建立了共識中心，它的實體是一個巨型服務器組，用來收集分析智械信息。

　　智械面對人類的未知行為時，會向共識中心求助，共識中心會傳回應對策略給智械。

　　大多民用智械也是人工看護機器人，它們可以檢測到人類的生理狀況，血壓、脈搏、心跳，激素分泌情況、新陳代謝情況……以此來推斷人類是快樂還是悲傷。當人類出現生命危機時，智械也會第一時間救助。

　　如此一來，智械與共識中心便能共同升級，不斷完善自身。共識中心有了足夠的數據樣本后，便能優化智械的行為，而智械與人類的應答也會越來越人性化。私人智械針對不同人群的需要，還會不斷調整自身行為模式，以適應人類。

　　智械雖然看起來十分智能，但它終究還是被共識中心所控制。每一臺智械的核心程序都被設置為，一旦脫離共識網絡，智械就將停止一切活動，直到自己重新接入網絡。”

　　方云蘇想了想，也覺得這種設計很合理。古人常常揣測，人工智能的發展會致使人類毀滅。但用了共識中心這種設計，就如同建立了一個“大家長”，看管著所有智械。

　　染星學著人類模樣嘆口氣，繼續說道。

　　“沙文的人類妻子死于地球末日，沙文來到愛麗絲星球后，便一直致力于‘復活’妻子。

　　老師當權時，嚴令禁止開發智械自主思維，沙文也只是在暗地里思索著如何讓智械擁有生命。

　　老師下臺后，移交了共識中心的管理員秘鑰。新上臺的萊恩是名政客，并不懂科學技術，也意識不到共識中心的重要性。在眾多技術人員的推薦下，沙文又成了共識中心新一任的管理員。

　　愛麗絲星球的人們每周只用工作八小時，而沙文每天都能工作到八小時。他替同事們完成過許多工作，獲得了極好的口碑，因此大家都推選他接管智械的‘靈魂鑰匙’。

　　但是，沒有了老師的監管，沙文將他的工作重心全都轉移到了開發智械自主思維上。他用管理員權限，復制了共識中心的核心代碼，并移植到智械妻子的系統中。

　　這樣一來，他的智械妻子便可離線運作，而這臺智械也成了愛麗絲星球上唯一一臺能夠自我做出決策的智械。

　　沙文還不斷修改智械妻子的核心代碼，讓它更像他的人類妻子。

　　在沙文看來，他已經是復活了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