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878年,淺秋,帝都長安,煙雨朦朧,一座座華麗典雅的古老建筑,恍若久經歲月的巨人,屹然立于天地之間,靜靜訴說著帝都的似錦繁華。
此時,在某條通往南城的街道上,葉卿卿身穿一襲淡青色衣裙,頭戴斗笠,輕紗遮面,正撐著花草圖案相間的油紙傘,不緊不慢地走著。
只見她身姿卓絕,腳步輕盈如風,白靴踏水卻不濕靴面,若有絕世高手在此定會駭然的發現,葉卿卿輕功身法已臻化境,達到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境界。
秋雨綿綿,路途悠長,雨幕之中,時而有奢華的馬車飛馳而過,濺起一朵朵渾濁的水花,惹得行人紛紛避讓。
一些還未來得及避讓的行人,哪怕被馬車濺濕了衣衫,雖然心中極其憤怒,卻也不敢發作。
因為人們都知道,帝都長安是個貴胄云集的地方,說不準哪輛馬車里坐著某位自己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被泥水濺濕了衣衫,大不了重新換洗一下衣衫,可若是惹怒了馬車里的大人物,很有可能會被當街打死。
這不是危言聳聽,而是世道如此。
宦官田令孜權傾朝野,恃寵橫暴,侵凌皇帝,與其黨羽驕奢淫逸,夜夜笙歌,大唐律法已然形同虛設,平民百姓如刀板上的魚肉,任其宰割。
“駕!滾開,滾開,都給老子滾開!”
一輛裝飾十分奢華的馬車伴著車夫驕橫的喝罵聲,自南向北狂奔而來,一路上,巨大的車輪帶起的泥水,不知濺濕了多少人的衣衫。
然而,不僅那些被泥水濺濕的人們連怒目而視的勇氣都沒有,就連馬車尚未行到的地方,無論是過往的馬車還是行人,紛紛急忙躲避,生怕一旦慢了,驚擾了車駕,惹來無窮禍患。
若問人們為何會有此反應?
只因馬車上檐邊上,懸掛著一枚玲瓏剔透,巴掌大小的玉牌,玉牌中央篆刻著一個小篆字體的“田”字。
毫不夸張的說,這玉牌比皇帝的尚方寶劍都管用,整個帝都見之必色變,因為它代表著這輛馬車里坐著的是田家的某位大人物。
人們平時就對田家的馬車極為驚恐,現如今又時值秋雨簌簌,地面濕滑,人群匆忙,以至于慌亂之中,一名約莫五六歲的小女孩被人群撞倒在了街道中央。
“嗚嗚嗚,娘親……”小女孩在水洼中茫然無助的嚎啕大哭。
駕駛田家馬車的是一個身穿雨蓑,長相粗曠的中年漢子,他看到了摔倒在街道中央的小女孩,但他不僅沒有停下驅使馬車的意思,反而高高舉起握于右手的馬鞭,對著身前的兩匹黑馬狠狠地抽了下去!
“噼啪...咴咴咴!”兩匹黑馬在鞭子的抽打下,吃痛慘叫,猛地拽著馬車向著小女孩的方向狂奔而去。
作為田家的馬夫,中年漢子一點都不懼撞死人命,在這個帝都,田家就是唐律,現在別說僅僅是一個賤民,就算是當朝宰相,他也敢驅馬直撞!
因為這馬車里現在坐著的并非一般田家人,此人的身份哪怕是在田家氏族之中,都顯赫無比。
可就在馬車狂奔的過程中,情景突變!
只見一名衣衫素樸,面容驚怒的年輕女子不顧一切的從人群里沖出,她一邊沖,一邊發出歇斯底里地喊叫:“不要傷害我的蘭兒!”
伴著喊叫,年輕女子用自己柔弱的身軀將小女孩牢牢地護在了身下。
見此狀況,駕駛馬車的中年漢子目光冷冽,嘴角浮現冰冷的笑意,冷哼道:“賤民找死!”
他此時駕駛的并非普通的馬車,而是由精巧機關大師改造的馬車。
這馬車,類似征戰用的戰車,車轅不僅高大,而且堅固,攻防一體,別說一對婦孺,就算前面四五個大漢,都會死于馬蹄和車輪之下,最重要的是,馬車內部還不會受到任何的震蕩。
旁邊圍觀的人倒是不少,有惋惜的、同情的、不忍的、無動于衷,暗自不屑的等等。
無一例外,這些人都沒有站出來阻攔馬車,哪怕他們有這個能力,但在事關自身利益與安危面前,他們依舊選擇了沉默。
秋風瑟瑟,雨水濕寒,卻不及人心的薄涼。
此時人們的目光都聚集在倒地的母女,以及田家的馬車上,并未注意到已然從遠方走過來的葉卿卿。
二十余丈外,葉卿卿獨自安靜地走在寬敞的街道上,對于前面發生的一切,她都看在了眼里。
對于這對母女的生死,葉卿卿從未放在心上。
她不是寺廟里滿口仁義道德的信徒,也不是嫉惡如仇的俠女,她只是一個早在十年前,就已然看清世間繁華與落寞的過路人。
然而,世間總有些事,哪怕你不想管,卻又偏偏自己找上門來。
比如此時此刻。
按照田家馬車狂奔的趨勢,碾壓過那對母女以后,勢必會向葉卿卿繼續撞來。
既然如此,那么...她只好連人和馬一起殺了。
只見葉卿卿僅僅只是微微晃了晃右邊的衣袖,剎那間,三道無形劍氣伴著徐徐秋風,直接降臨奔行的馬車。
“噗噗噗……”劍氣縱橫,鮮血四濺,片刻之間,那狂奔的馬車連同人畜一起四分五裂。
無論是兩匹黑馬,還是駕車的中年漢子,甚至就連車中的大人物,都被斬成了碎尸,猩紅的鮮血摻雜著雨水,流淌的到處都是。
這一幕發生的太突然,以至于在場的人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就見到整個馬車瞬間四分五裂。
“這……”人們只覺得自己口干舌燥,他們除了耳畔間響起的雨落之聲以外,甚至還聽到了自己狂亂的心跳聲。
相比較為什么馬車會突然四分五裂,人們更驚恐于田家死了一個不知名的人物。
敢當街屠殺田家之人,這對于如日中天的田氏一族來說,無異于觸了龍之逆鱗!
這是要變天啊!
“殺人啦,快跑啊!”人群中也不知是誰驚恐地嘶喊了一聲,無論是停留的馬車還是駐足的行人,都紛紛拼了命的想要逃離此地,場面頓時大亂。
而那對趴在水洼之中的母女,尚未從死亡的陰影中驚魂未定,又添新的恐怖,瑟瑟發抖間,快速逃離了此地。
殺了田家人之后,葉卿卿的腳步從未停歇,夾雜在人群之中繼續向南走去。
不過在此期間,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塊通體赤紅的梧桐木,被葉卿卿從血水里撿了起來。
秋天的雨,寒涼而綿長,誰也不知何時會停,不知不覺間,葉卿卿已經撐著油紙傘來到了一座道觀之外。
只見這座道觀,紅墻斑駁,銅門滿塵,臺階坑坑洼洼,與之前路過的那些街道兩旁的古老建筑相比,殘破了太多太多,有一種不可為外人道的滄桑。
很顯然,這是一座已經荒廢很久的道觀。
葉卿卿站在雨中靜靜地望著眼前的道觀,那似若秋水般的雙眸泛起一絲落寞的漣漪。
咸宜觀,十年前盛極一時的風月之地,比之平康里的青樓都要熱鬧三分,上至皇親貴族,下至落第書生,都曾來過這里談風弄月,吟詩作對,享盡軟玉溫香。
只是隨著那名風華絕代的女子尸首分離的那一刻,這咸宜觀便隨著她一起入了地府,漸漸凋零。
葉卿卿抬起玉足邁上了坑坑洼洼的臺階,當她來到銅門跟前時,雙眸微抬,不經意間瞥了一眼銅門上邊。
只見銅門上邊除了一張蜘蛛網,以及網上的蜘蛛和幾只不知名的昆蟲以外,再無其它。
她猶記得,十余年前,那名風華絕代的女子,將寫著“咸宜觀”三個字的牌匾掛在了上邊,如今也不知是被人偷去當柴火燒了,還是當圍家禽的柵欄了。
葉卿卿幽幽一嘆,素手微抬,輕推銅門,“吱喲”一聲,塵封了悠久歲月的銅門緩緩開啟,露出了一條僅能一人通過的門縫。
一時間,久違的氣息迎面而來,葉卿卿輕吸一口氣,隨后抬腳走了進去。
“咣當”一聲,銅門再次關了起來。
銅門上方,趴在蛛網上的蜘蛛,被這銅門一開一合驚了一下,它心有余悸地瞅了一眼閉合的銅門,腦子有些迷糊,隨后晃了晃腦袋,繼續與蛛網上的昆蟲嬉戲起來……
秋雨落帝都,故人臨幽觀,風起紅塵間,一劍天下動。
帝都長安,乃至整個天下,誰也不知道,因為她的到來,將回掀起怎樣的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