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聞言,表情更是難看了幾分。“袁大人,他說的可屬實?”
袁載道開口道:“回皇上,三月前朝廷頒布最新律法,庭審之中,刑訊逼供者革職查辦。臣謹遵新律,不敢有絲毫逾越,又怎會對林醫官用刑?凌統領這是在無中生有,誣蔑臣。興許皇上您猜的不錯,凌統領他許是有更見不得人的事要隱瞞,才會如此輕易認罪,還請皇上明查,還臣一個公道!”
呵!還真是巧舌如簧,他以為他三兩句話就能顛倒黑白了?
我剛想開口爭辯,卻被身邊那人搶過了話頭:“皇上,臣方才所言句句屬實。五日前臣在刑部大牢見到宣兒時,宣兒已被施了冰刑,就連簡單的坐臥也是不能。也正是如此,臣才將宣兒帶回了府,經過這幾日悉心調養方能下地行走。”
卻不想袁載道冷哼一聲。“凌統領,凡事都要講證據,你說本官對林醫官施了冰刑,可有證據?”
我的心沉下去。眾多刑罰之中唯獨冰刑不會在受刑者身上留下絲毫痕跡,根本無法查驗。想必當初袁載道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選擇對我用冰刑,因為即便來日用刑之事被揭發,因為沒有證據,他自不會被問罪。
“皇上,臣將宣兒帶回凌府后,先后請過兩位太醫為其診治。皇上只要將那兩位大人請來一問便知。”凌念空補充道。
“皇上切不可聽信其讒言,說不定那兩位太醫已被他收買。”袁載道似是心虛起來,說話也有些口不擇言。
“夠了。”皇帝冷聲道。“是否存在刑訊逼供并非本案關鍵。凌念空,你既承認偷盜物證,那物證現可在你處?”
“是。”凌念空從前襟掏出一張疊得極為平整的信箋,向前高舉過頭頂。“物證在此。”
皇帝的眸光閃了閃,遣了太監承祿上前來取。承祿將信箋呈給皇帝,皇帝將信箋展開。
那信箋似是有兩三頁,皇帝越看,眉頭皺得越緊。到最后,執著信紙的手竟是微微發起抖來。
我心中不安,再次朝太子看去,發現他臉上的得意之色已掩飾不住。我心中暗道不好,急忙看向身邊之人,卻見凌念空仍是氣定神閑,嘴角甚至還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我心中疑惑:難道他私藏起來的不是對他不利的罪證?
皇帝終于看完了信,卻是將信紙揉成一團,狠狠地擲了出去,正砸在太子身邊那位與凌念空官服一樣的武官身上。那武官連同太子的表情頓時僵住。
“程鋒!你可知罪!”皇帝怒斥。
原來那武官名叫程鋒。
程鋒……這名字我好像在哪里聽過,卻一時又想不起來。忍不住又望向凌念空,只見他的嘴角輕輕勾起。我心中更是疑惑,那物證究竟是何內容,竟惹得皇帝如此憤怒?
程鋒急忙跪倒在地,撿起地上已被揉成一團的信箋,只展開掃了一眼,面上便蒙上了死人般的灰白。
太子見狀急忙將信紙奪了過去,看了一兩頁,面色也變得極為難看。
程鋒忽然高呼:“皇上,臣冤枉,冤枉啊!您切莫僅憑這兩三頁紙就給臣定罪啊!自冷毅寒死后,我朝軍隊主帥之位一直空缺,凌念空覬覦此位良久,他……”
“住口!”皇帝徹底怒了,聲音有些不穩:“冤枉?這信箋之上蓋有刑部大印,連序都和布條上的血字一致,怎會冤枉你?”轉而又道:“袁載道!”
“臣在!”袁載道許是因方才刑訊逼供一事心有余悸,這一聲應,明顯有些發顫。
“你是刑部尚書,看看這章是真是假。”皇帝吩咐。
袁載道應聲上前,仔細辨別一二道:“此章正是我刑部大印所蓋。”
“當真?”皇帝的話語之中盡是威懾。
袁載道急忙跪下。“千真萬確!臣就是再借個膽子,也不敢欺瞞皇上。”
我還在納悶那幾頁信紙上寫了什么,只聽皇帝緩了口氣道:“凌念空,這信中內容雖隱晦,卻能明顯看出程鋒亦在暗中同北離勾結,如此重要之證,你當初為何要將之盜走?”
“不知皇上可否記得,兩年前您命我徹查冷毅寒時,我朝同烏蒙國關系緊張,隨時可能開戰。彼時冷毅寒已被定罪,我朝軍隊沒了主帥,若是再失去副帥,后果不堪設想。況且當時除了這封信外,再無證明程將軍有罪的證據,所以臣才自作主張暫時將此物證扣下,待查得更多證據再一并向您稟報。可不想您不待結案,便令刑部接管了所有證據。臣考慮再三,還是覺得程將軍有通敵之嫌這件事應掩人耳目,所以才冒險命人將物證盜走。好在彼時所有證據剛由刑部接管,而并未來得及經吏額細查,程將軍與北離聯絡之事才未傳揚開去。但無論如何,按我朝律令,臣的確有罪,請皇上責罰。”
凌念空這番話,思路清晰且合情合理,可我卻覺得有些不對勁:簡戚之死也好,物證失竊之事的曝光也好,都應是太子為了對付凌念空做的局。太子的最終目的,應該是將那被盜物證的內容為公之于眾,也就是說那物證應是對凌念空極為不利才是。然而這物證揭露的卻是程鋒之罪。
我雖然不知道太子同程鋒是何關系,但從方才他兩人的表現可以看出,程鋒應是太子的人。既如此,太子怎會處心積慮公開一份于己不利的物證?這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難道?!……我瞪大眼。難道太子想公開的物證根本就不是方才凌念空交給皇帝的那份?
我越想越深以為然,全身的汗毛都禁不住豎了起來。
沒錯!太子應是查到凌念空當年私藏了一份物證,且打探出了物證的內容,那內容應能徹徹底底扳倒凌念空,所以太子才費盡心思制造了簡戚之死,并安排人假意從我身上搜出布條,希望利用刑部揭露物證內容,擊垮凌念空。可是凌念空為何能拿出另一條證據呢?這證據不僅沒有對其造成任何影響,反而還給為他下套的太子致命一擊。他是如何做到的?
思前想后,答案只有一個:那便是當年凌念空應是私藏了兩份物證!一份是今日凌念空呈給皇帝的。這份物證,按照凌念空的說法,是在移交給刑部后他又命人偷出來的,上面已標了序且加蓋了刑部大印;另一份,應是在移交刑部前便被凌念空扣下了,因而沒有標序,所以該物證即便是被私藏了也不會輕易為人發現。
而太子,應是自兩年前便盯上凌念空了,一定在他身邊埋了暗樁。那暗樁應是近日得知了那份未標序的物證內容,報給了太子。而太子要想揭發凌念空偷盜物證,必定要先找到物證失竊的切實證據。為此,他命人暗中查閱了刑部物證的記錄,根據各物證的序發現的確少了一項物證,于是才有了今日的局。可他們卻沒想到凌念空當年扣下了兩份物證。
雖然凌念空嘴上說隱瞞程鋒通敵行徑是為了國家安危。可我卻知道,凌念空他不是什么忠義之士,不會為了所謂的大義而冒險偷一份無關自身利益的物證。所以凌念空雖私藏了兩份物證,但他真正想隱藏的其實是那份沒有標序的物證。方才他交給皇帝的物證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
老天!凌念空的心機竟深沉至此嗎?!他早便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皆在太子的掌握之中,自己若是私藏物證必然逃不過太子的耳目,所以他便私藏了兩份,以其中一份做掩護。而這份做掩護之用的物證選得也絕,是對太子的有力反擊!而且凌念空在做這一切部署的時候,還要瞞過身邊的暗裝,不能讓他們知道其實他私藏了兩項物證。那么,他如此費勁心思隱藏的另一份物證究竟是什么?值得他冒此風險,周密部署,那物證的內容必定極為重要!
想通了一切,我再次看向身邊之人。他的臉上仍帶著淡笑而那笑在我看來竟是那樣可怖。不,更可怖的是他這個人。我早便知道他城府頗深,卻沒想到竟是深至如斯地步!
皇帝聽了凌念空的這番話,緊蹙的眉稍稍舒展了開。“你這么一說,朕倒是也想起來了,彼時我南離同烏蒙的確呈劍拔弩張之勢。既如此,朕念在你以大局為重,便不追究你的過錯了。不過,你既在兩年前便察覺程鋒有異心,可曾繼續追查?”
“回皇上。程將軍行事一向謹慎。不過……”凌念空頓了頓道:“臣經過這兩年的探查,再加上近日獲得的關鍵證據,已能證明程鋒確有通敵之行徑。”凌念空話音剛落,便有一太監入殿稟報:“皇上,薛護衛在殿外求見。
薛讓!?他來得可真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