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黃泉相見
云世錦離世的那日,亦是個疏星朗月的夜晚,無甚痛苦,去的還算安詳。在閉上眼的那一瞬間,他恍惚中又看見了淑娘。
她著一身素白衫裙,發髻輕綰,面若秋月,正盈盈向他走來。
“夫君……”
“夫君……”
聽見聲音后,云世錦睜開眼,難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眼前的人分明就是淑娘,他驚喜的從床上起身,走上前緊緊的抱住她。
他顫抖著聲音問:“淑娘……真的是你?”
淑娘淺笑一聲,“是我。是你云世錦明媒正娶的林淑娘。如假包換。”
云世錦放開林淑娘,細細打量著眼前這個日思夜念的人,笑道:“所以……我真的死了。”他回頭看了看床上,他的身體確確實實還躺著。
“是,你也死了。頭一回見到死了也如此興奮的人。”
“能見娘子,為夫心中自然興奮。”說完,云世錦似是想到了什么,臉色一變,吶吶道:“淑娘,你……未及時投胎可會有什么不好的影響?”
魂魄離體便是孤魂,須得盡快去冥府轉世投胎,未及時過奈何橋的則會失去投胎的機會,成為野鬼,一不小心便會灰飛煙滅。
“自然會有。”
倏然,從門外傳來一道清亮婉轉的女子聲音,門被一陣陰冷的風吹開,出現了一個紅衣女子。
只見她一襲紅裳,面若桃花,眉似柳葉,額間一點紅色彼岸花花鈿,一支紅色的發釵斜簪入髻,如墨的青絲垂在身后隨風而動。
她施施然走進來,不緊不慢道:“魂魄離體找不到下一世投胎的宿主,便會成為孤魂野鬼。等時間一久,人世間再無人記得她時,便會灰飛煙滅,永遠的消失。”
云世錦詫異的問:“你是……”
“冥君三生,掌天下死物。只要入了陰間,便歸我管。自然,你們倆亦不例外。”她說的淡然,卻隱隱透露出執掌天下的威嚴與氣勢。
淑娘道:“當年我入了冥府,同三生姑娘說了我們二人的事情,她見我不愿轉世投胎,心中執念很深,連孟婆的湯也不管用,就答應我讓我們再續前塵。后來她查了《生死錄》,知道了九年后你因病逝世,便一直等著這一天。”
三生淺淺一笑,眼中卻飛快的閃過一絲陰翳,道:“我只是不愿有情人卻不得善果。”有些苦正因為自己經歷過,所以才會格外的珍惜。
云世錦道:“需要怎么做?”
“我會將你們二人的魂魄歸體。淑娘的肉身我之前已施了法術,不必擔心會腐爛,只是她離體已久,一開始定會有些許不適應。”
“待一切歸位后,你們與普通人并沒有任何區別,不過有兩點切記。不能見好友或是至親。一來是怕他們認出,二來你們會因至親血脈的影響,受到反噬。”
“此外,因為《死錄》上沒有你們的記錄,所以你們不會死也不會老。你們不能在一個地方生活太久。”
之后,三生施法讓二人還魂,又叮囑了一些細節便離開了。
他們則在落英山隱居,過著躬耕促織的生活。
(二)含章弄玉
自上次從蘇瀾城聽書回來已經一年,而林淑娘也有了近十月的身孕,害喜的正厲害,吃什么吐什么,看著日漸消瘦的她,云世錦亦是苦惱。
彼時,林淑娘又因害喜得厲害,未曾用飯。
云世錦在旁替她順了順背,眼帶慍色看著林淑娘凸起的腹部,咬牙恨恨道:“早知道你會如受此折磨,便不要孩子了。”
林淑娘靠在榻上,看著一臉孩子氣的云世錦,心中莫名的歡喜,笑道:“夫君,你都是要做爹的人了,說話還這般幼稚。更何況好不容易熬了十個月,豈是說不要便能不要的。”
云世錦沉思了一會兒,道:“你說的也對,若是就這樣放過他,這么多月你便白受苦了。等他出來定要好好教訓一番,嘗嘗你受的苦。”
說完,云世錦又剝了一個青皮帶黃的柑橘,聞著味就覺得酸得直吞口水,怎奈林淑娘卻喜歡吃,眉頭都不帶皺一下。
林淑娘笑問:“夫君,你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女孩。女孩乖巧懂事,定會如娘子一般知書達禮,亭亭玉立。”
更重要的是,如此便不會有人與我搶淑娘了。
說完,他將手中的一瓣柑橘送至她嘴邊,又深深的看了眼她,勾了勾唇角,“在我心中,唯愛娘子。”
林淑娘臉上浮出一抹淺淺的紅暈,挑眉道:“可我喜歡男孩怎么辦?日后定然是如夫君一般的謙謙公子,才貌雙全。”
都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屆時世錦的注意力該全在她身上了。
“若是娘子實在是喜歡的緊……”他眼神落寞的移開眼,嘆了嘆氣,語氣中帶著一絲委屈,“那便生男孩兒吧。”
看著他一雙委屈巴巴的眼眸,她繼續打趣道:“酸兒辣女,夫君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我的愿望落空不打緊,只要娘子的心愿達成便好。你若開心,我便滿足了。”
“名字可想好了?”
“若是男孩,便叫云知林。若是女孩,便叫云悅淑。”
相知,相悅。
她知道,這名字里處處藏著他的愛意。思及此,眉眼間的笑意也更加明顯。
林淑娘生產的那天是個艷陽高照的日子,屋中不斷傳來痛苦的嚎叫聲,屋外云世錦在門前來回踱步,心中揪心的焦慮。
“啊啊啊……”
“世錦……我……好痛……”
“啊啊啊……世錦……”
他想要進去卻被穩婆攔住,“云公子,你不能進去,這不……”
云世錦打斷他的話,“她是我娘子,我進去有何不妥。她在里面受難,我又怎能在外面干等著。”
穩婆攔不住他,便只好讓他進去。
一走至床前,便瞧見林淑娘汗水浸濕了鬢發與衣衫,一雙手死死的抓著床單,唇色蒼白看起來很是虛弱無力。
“世錦……”
他跪在床邊,一手緊緊握著她的手,一手撫上她額間,輕柔的為她擦汗,不忍道:“淑娘,堅持住,再堅持一會兒,馬上就好了,等孩子生下來就不會疼了……”
此刻的他,除了說一些安慰激勵的話,幫不上任忙。他想說,他后悔了,早知會如此艱辛,便不要孩子了。
可現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不知熬了多久,只知每一刻都提心吊膽。聽著林淑娘痛苦的叫聲,他的心也跟著懸起來。
孩子出生后,林淑娘還未來得及看一眼,便昏死過去。依稀聽見穩婆在說是一子一女。
醒來已是第二日午時。
被清亮的此起彼伏的孩童聲音吵醒。
一睜眼便看見云世錦一左一右抱著兩個包裹在襁褓的嬰兒,手足無措的哄著他們。
“世錦……”說著,便準備從床上做起來。
云世錦快步走到床邊坐下,“淑娘,你如今身子虛弱,還是躺著吧。”說完,頓了頓,又道:“他們哭的厲害,是不是吵到你了?我怎么哄也不管用。”
“應當是餓了,你把他們給我吧。”
果然吃了奶之后便不再啼哭,甚是乖巧。林淑娘看著一左一右的兩個小人,心中亦欣喜。
(三)爹爹太難了
三年后
夜涼如水,月華被掩映在密布的烏云后面,不見一絲光亮。
“娘親……”兄妹二人奶聲奶氣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繼而是吱嘎推門的聲音。
屋中還未熄燈,只見二人各自抱著自己的小枕頭走了進來。
自他們二人能走路后便一直住在隔壁房間,云世錦說不能慣著他們,要讓他們學會獨立。
云世錦穿著白色的中衣蹲在二人身前,道:“你們倆不好好在自己房間睡覺跑這來做甚,趕緊回去。”
說著,拎起二人準備丟出去。
云悅淑掙脫后撅嘴道:“不要回去,我怕。”說完,繞過他,小腿用力一蹬上了床,鉆進溫暖的被窩。
“娘親,我要和你一起睡。”
未等林淑娘說話,云錦世回過頭道:“不行。你都多大的人了,還要和你娘親一起睡。”
云知林一副看透世事的表情,不屑的撇嘴道:“哼,你就是想一個人霸占娘親。娘親,你若是被逼的就眨眨眼,我們幫你一起揍爹爹。”
云世錦警告的看著他,威脅意味十足。
林淑娘笑道:“你們若是想害怕,就在這睡吧。”
倏然,云知林哭著跑向她,“嗚嗚嗚……娘親,剛剛爹爹他瞪我,可兇可兇了……爹爹要打我……”
雖帶著哭腔,眼中卻是一絲眼淚也沒有,偏偏又惹得人一陣心疼。
云世錦頓時感到一陣無辜,心中氣結,咬牙切齒道:“云、知、林,你小小年紀居然還學會耍心機,當自己是綠箭俠。我今日若是不打你,是不是就真當我不敢收拾你。”
聽完這番話,云知林哭的更厲害了。
林淑娘心疼的抱著云知林,道:“算了吧,他們還小,你就別和他們較真。”
“你總是這樣慣著,他們何時才能長大。”
“我保證,就這一次。”
“你上次也這樣說。”
“是嗎?哈哈哈……我可能自從生了孩子記憶力便下降了,還真不記得這事兒。”
云世錦修眉一挑,“記憶力不好,找的借口倒是一模一樣。”
“哈哈哈……夫君,你記憶力……可真好。”
“你們倆趕緊回去,我耐心有限,別逼我出手扔你們。”
“娘親,我不回去。”
“娘親,妹妹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林淑娘下床,走到他面前,“世錦,要不今日……你就委屈一下,睡旁邊屋子吧。你也知道他們倆睡覺不安分,四個人睡不下。”
說著,就將他往外推。
云世錦無奈的道:“淑娘。”
云知林看著即將走出門外的他道:“爹爹放心,我們定會乖乖的和娘親一起睡覺。別擔心啊。”
“是啊,爹爹你就安安心心的睡隔壁吧。”
門砰的一下關上,留云世錦一人在風中凌亂。
這算什么事,得了便宜還賣乖,贏了還要向他炫耀。他發誓,下次睡覺前一定把他們的房間鎖上,免得跑出來和他搶人。
后半夜,林淑娘睡得正香,卻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身子一輕,整個人離開被窩騰空而起。
她倏得睜開眼,正想著是否進了賊,正要大聲呼救。
“唔……”
下一瞬抱著自己的人傾身而下,堵住了她輕啟的紅唇。
唇齒相交,帶著溫熱著氣息撲面而來,她的身子瞬間酥軟了幾分。
借著朦朧月色,她看清了近在眼前的人,俊朗如畫,眼含星辰,嘴角帶笑,正是云世錦。
片刻后,云世錦才依依不舍的分開,將她抱至隔壁房間。
屋中的兩個小人兒至天明才發現娘親不見了。

荷風載酒
關于三生:是我另一本書《魂兮歸來安何處》的女主,蘇瀾城也在這本書中出現過。 關于番外:大概還會寫幾章,有人看嗎?(瘋狂暗示收藏,不過最近要考試,只能七月中旬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