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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天與謝地

第十三話:雜事兩則

謝天與謝地 流白言 2388 2020-05-08 12:04:16

  人家說,你寫的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我說不清道不明,只知道接下來的兩則故事也亂七八糟的。

  偷時間的螞蟻。

  大樹下一個小男孩正蹲在地上看螞蟻,他突然惱羞成怒地重重拍了一下腦門子,然后用手去抓,用腳去踩那些圍聚在饕餮大餐前的黑點。

  他嘴里叫罵著“該死的螞蟻!你居然敢偷走我的時間!時間多么珍貴吶!”

  此時車站旁一個穿著一身正裝,神色匆匆,好像是上班就要遲到了,他一邊跺著腳,一邊四處張望,很快就注意到了小孩。

  他本來想不予理會,但聽見小孩大喊“時間,時間……”仿佛是在提醒他,他就快要遲到了。

  他極力想要放松下來,可根本做不到,于是打趣道“一個小孩子知道什么時間,再說螞蟻怎么會偷了你的時間?”

  誰知道小孩一邊展開猛攻,一邊回應道“你見過老死的螞蟻嗎?”

  沒想到如此年紀的小孩竟會說出這種話,他啞口無言,但頓覺有趣。

  “這我確實沒見過。”

  小男孩露出得意的微笑。

  “從來沒有螞蟻老死過,因為它們靠偷我們的時間生存,它是長生不老的。”

  聽到這話,男子仿佛被羞辱了一番,臉色陰沉地說道“你現在正在那傻傻地被螞蟻偷取時間呢,你應該早點回家做作業去,免得你家長打你一頓。”

  小男孩像是沒有聽見,但男子卻認為他是不屑于聽。于是更加大聲地說。

  “聽著小屁孩,我不想給你說得太難懂,如果你非要以為是螞蟻偷走了你的時間,你又何曾見過老死的蟋蟀、蝴蝶、甲殼蟲呢?”

  “這只不過是因為,它們都是昆蟲,它們沒有明顯的衰老特征,它們又不是人。”

  小男孩停了下來,癡癡地說了句“可是我的小狗,我的小烏龜,我的小倉鼠,它們都會老死,它們不會偷時間,它們太單純了。”

  男子笑了笑,知道自己說了他也不懂,只扔下一句“因為它們是動物啊。”

  這時車已經揚著灰塵,慢慢悠悠地駛了過來。

  那男子邁開大步子,將身體往車上扔去,小孩子突然站起來嘀咕著。

  “人多么善良啊!人不會偷走時間,人都把時間貢獻在了那些不起眼的東西上,哪怕自己會衰老會死去,也不顧一切地揮灑時間……”

  此時晨霧里夾雜著金黃色的光芒,朦朧之中,大街上有了密密麻麻的黑點……

  裝不滿的瓶子。

  小女孩有一個獨特的癖好,每次當她要哭泣時,她就會跑去房間拿出她最心愛的瓶子,然后抱在胸前、任由眼淚一滴不漏地滑入那瓶子。

  然而每次眼淚就快要鋪滿瓶底時,她就停止哭泣了,等下一次想要再次哭泣時,之前的眼淚早已干掉了。

  里面就只留下了一道道白色的印記。女孩想要故意哭出眼淚來,可是卻做不到。于是她開始故意犯錯,故意弄傷自己,等到要哭泣時立馬抱出那個心愛的瓶子。

  后來家里人漸漸發現了她這種特殊的癖好,小女孩的母親便把她抱在懷里,慈祥地說

  “我的小公主,眼淚是不能被搜集的哦!就像有些事過去就過去了,會隨著時間慢慢被遺忘,眼淚也會隨著時間消失。”

  小女孩天真地望著母親,委屈地說“可我就是想珍藏一些眼淚,等我長大了,看見后,會很開心的。”

  小女孩表現得十分固執,母親只好認為這是小孩子好奇的天性,等長大了應該就自我治愈了。

  “那你可不能再故意搗亂,引得爸爸媽媽生氣,也不能自己傷害自己。”

  小女孩微笑著猛地點頭。

  如此一來,小女孩哭泣的機會越來越少,隨著時間的推移,小女孩漸漸長大、變得知性,仿佛這件事已經被拋到了腦后。

  這個瓶子里橫豎斑駁著一道道淚珠滑過的白色印記,當陽光照進來時,都因為這印記多了一種朦朧感。

  幾年來小女孩都將這個瓶子帶在身邊,雖然不曾使用一次,不過她每天都會端詳它好一陣子,有時候甚至被這瓶子感動得落下幾滴晶瑩剔透的銀色珠子來。

  她小心翼翼地將其搜集起來,后來瓶子就從透明狀,變成了敷上一層白紙的朦朧狀,好像把光也隔開了。

  “那是光唯一照不到的地方。”小女孩對著瓶子自言自語道。

  “我的公主,怎么可能有光都照不到的地方呢?”一個男孩摸著她的頭,溫柔地說道。

  女孩將他拉到一邊說道

  “有啊,不過……我不告訴你。”

  男孩抱住她。

  “真巧啊,我也知道一個地方,那里真的除了你,連光也照不進來。”

  瓶子上的灰塵毛發般長了起來,那白色朦朧狀變得混沌起來。一些幼蛛肆無忌憚地在瓶底拉起來鋼絲,原本咖啡色的桌面,被鋪上了灰蒙蒙的白色顆粒。

  這讓人懷戀起,曾經就算瓶子上亂掛著一根毛發都令人抓狂的日子。

  有一天,劇烈的響動伴隨著狂風在瓶子周圍呼嘯,幼蛛緊緊抓著鋼絲乞求不被卷入深淵。

  瓶子上的灰色顆粒和發絲正隨著狂風翻騰。

  “你不愛我了!”

  “我的公主,你真以為這是童話世界?”

  “你可以走了!走!”

  “對不起,打擾你了!”一陣大地顫抖的震動。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死給你看!”

  “你能不能稍微成熟一點!”震動感驟然停止了。

  瓶子一下子消失在幼蛛的視野中,構建的鋼絲被猛地扯得稀碎。幼蛛在空中蕩了幾下,掉入了深淵。

  淚珠猶如瀑布一般涌入這瓶子,整整十年了,小女孩基本上沒有怎么哭過,但這一次,她仿佛一下子要把這十年的淚全部哭盡。

  淚珠宛如眼珠那么大,狹小的瓶口已經無法滿足勢不可擋的洪流,朝四周溢散開來。

  淚珠砸至瓶底發出沉悶的轟雷聲,熱騰騰的蒸汽從瓶口的洪流處掙扎著飛出,不一會瓶底已被鋪滿,瓶子的重量在不斷增加。

  男孩走過來按住女孩的肩膀,大聲喝道“你究竟想要怎樣!?”

  女孩則死死抱住瓶子,只專注于讓眼淚砸入那瓶內。

  瓶內的水位已越過一半。女孩仍在無止境地哭泣,時而撕心裂肺地尖叫著哭,時而悄無聲息地流淚,時而詭異地笑哭,時而絕望著無神地哭……

  像小溪、像河流、像瀑布、像大海……

  轉眼間,淚水已經溢滿瓶口,男孩也終于忍無可忍,一把將瓶子搶了過來,重重地摔在地上。

  “咔嚓”一聲,淚水伴隨著碎片在房間里飛濺。

  “砰”地一聲門被重重地關上了——男子離開了。只剩下女孩一個人,她再也哭不出來一滴淚,她絕望地看著地上流淌著的眼淚和朦朧的玻璃碎片。

  “就差一滴,就差一滴淚,瓶子就裝滿了……”她自言自語道。

  美麗的臉龐上,她竟卻像沒有哭過一般,除了深深的淚痕,沒有半點濕潤的淚水。

  這時整個房間都黯淡下來,仿佛是陽光被烏云遮住了,亦或者是太陽落山了,可這又有什么區別呢?

  這是陽光永遠照不到的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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