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就在那兒、對面那塊大石腳下。”
杜藥的聲音忽然在身旁響起，張為久扭頭循聲看去，她就站在右手邊不遠處，左手拿著裝有墨羽花的石匣，右手提著葬龍劍指著一處地方。
不過她的身軀只是個比較清晰的光影，并非她本人真實的肉身。
修士的內天下，要育靈境才可以讓生靈進出，主人本人則成象境就能進出了。通常情況下，修士在自己內天下中憑意念就可以做到一切，肉身進不進來沒什么區別。
而同樣是進境成象開始，內天下中會逐漸生出心魔——其實從修道的第一天就開始生長了，只是至少要到成象境才成氣候，才能被發現。有些修心較好的，甚至造物、育靈，心魔才逐漸顯現，不過這種人極少。
心魔根本上也是修士自身的一部分，它存在的終極目標，就是吞噬修士的其他神智，最終自己控制這具肉身，一旦直接碰見肉身，會刺激它狂性大發、戰力暴增。
因此修士的肉身和心魔碰面是大忌，除非特殊情況——比如白閑頭將李垂天騙入自己內天下，他自己也不好不進去——成象境后的修士幾乎都不會肉身進入自己的內天下。
‘原來姐姐平時見到我，就是這種感覺啊。’
張為久心里想著，眼睛順著杜藥手中葬龍劍所指的方向看去。
左前方約二十公里外有一座土色淡黃的小山，山邊有一塊六七十米高的灰白巖石，非常顯眼。巖石腳下，仰躺著個渾身烏黑油亮的人形怪物，同樣也很顯眼。
這怪物如果站起來的話，估計至少有十米高。此時一動不動，似乎是睡著了。
張為久知道，這就是杜藥的心魔了。它雖然看起來是個實體，其實并不是，而是由一種黑色的魔氣凝聚成的，所以尋常刀劍對它無用，斬過之后，它就立刻原樣恢復了。
只有金魃造成的傷口，才能讓它一時半刻復原不了。
張為久道：“照先說的，你將它困住、斬碎，然后把一部分魔氣交給我處理。被我處理掉的部分，它很長時間內就恢復不了了。不過我師父說，它一次被削弱的越多，之后生長恢復的也就越快，所以最好不要一次削弱太多，只要削弱到你剛好能制得住就行。”
“我知道了，你在此等著。”
杜藥這句話話音剛落，人已經從張為久身旁消失，憑空出現在了心魔上空幾十米處。
張為久心想，這應該就是修士在自己內天下中的意念移動了，心念一動之間，想到哪里就能到哪里，無論多遠近。
杜藥剛到心魔上空，心魔就睜開了一雙巨眼看著她，冷笑道：“又想來送死了嗎？快滾，我現在沒心情。”
嗓音和杜藥一模一樣，甚至就連其中那份冰冷、強硬都是一樣的。態度很倨傲，似乎連起身的打算都沒有。
杜藥也不吭聲，只是左手一揮，一株形如黑色鳥羽的墨羽花飄然落下。
心魔卻好似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東西，發出了一聲驚叫，同時一躍而起，轉頭就想跑。
墨羽花離手，杜藥左手中又多了一根繡花針，針鼻子里穿著一根不見盡頭的紅線。
她兩指捏著繡花針，在身前隨意揮舞了兩下，針后綴著的紅線就旋成幾圈落了下去，正好將心魔圈在其內。
最下面的一圈紅線一落地，紅線就由下往上，瞬息之間變成了一條圈圈環繞的藤蔓，其上又次第生出無數巴掌大的綠色圓形葉片。所有葉片都朝向圈子內側，組成了一圈密不透風的綠墻，將心魔圍困在其中。
心魔厲聲嘶吼著，手足并用，撕扯沖撞面前的綠墻，想要脫困而出。綠墻瞬間就被它撕出了一個口子，它一只腳就探了出去。
藤蔓上的綠葉之間又次第開出很多粉紅色的荷花，心魔的撕扯沖撞震動了藤蔓，荷花紛紛破碎、碎成一團團粉紅色的煙霧，在綠墻之內彌漫開來。
隨即心魔的嘶吼聲就變低了些，對綠墻的撕扯沖撞也明顯弱了不少，但依然在一點點擴大著綠墻上的口子，想要鉆出去。
當心魔的小半個身子擠出綠墻的時候，飄飄揚揚而下的墨羽花，也終于落到了心魔肩膀上。
“哈哈哈哈哈……”
心魔忽然爆發出了一陣狂笑聲，渾身扭動不停，但卻不再是針對綠墻了，倒像是自己在跳舞，只是夾在綠墻之中、行動不便，所以只能在原地手舞足蹈。
杜藥素手一收，繡花針牽引著藤蔓拔地而起，離地瞬間，荷花、綠葉都消失不見，藤蔓又變成了紅線，隨著繡花針一收而上，回到了杜藥手中。
解除了綠墻的束縛，十來米高的心魔卻“轟”一下撲倒在地，翻滾不停、狂笑不止。墨羽花則圍著它龐大的身軀轉來轉去，不時在它脖子上觸一下、背上拂一下、臉上撩一下……
張為久在遠處看著，先是感覺好笑，但時間一久，聽心魔的狂笑聲已經變得沙啞、斷斷續續、有氣無力了，他忽然又覺得這也挺殘忍——‘這就是用羽毛持續不斷的給這怪物撓癢癢啊！’
“哈哈……反正殺……哈哈哈……殺不死……哈哈……我……哈……恢復了元……哈哈……氣定……哈哈哈哈……叫你……哈……生不如死……哈哈哈……”
心魔一邊有氣無力的笑著，還一邊嘶吼威脅著杜藥。
杜藥一直停在心魔上空，只是冷眼看著，隨著心魔的翻滾，不時調整一下位置，總保持在它上方。
又過了一會兒，心魔明顯已經脫力，翻滾不動了，只是仰躺在地上。每當被墨羽花觸到的時候，就渾身一陣顫抖，同時發出幾聲比哭還要難聽得多的笑聲。
而那株墨羽花，也只剩下半截了。
杜藥忽然一招左手，半截墨羽花就飛回到了她手中。
下一瞬間，她忽然提著已經出竅的葬龍劍，出現在了心魔胸口上。緊接著，無數青灰色劍光閃起，在心魔胸腹之間四處削斬。
心魔癱軟在地，動都懶得動一下，只是垂下眼看著她，有氣無力的說道：
“蠢貨，世間一切有形之物，都傷不了我，你就是白費力氣。不過你竟敢拿墨羽花來暗算我，你等著，最多十年我就能恢復元氣，到時候我定要將今日所受的苦，千百倍還在你身上，讓你求我殺你。”
杜藥卻不搭理它，只是自顧自的揮劍削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