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宮那日,下了馬車,抬頭看著被紅墻綠瓦框住的四四方方的天空,只覺得不真實。
迎接的嬤嬤一把扶住我的手,“主子,您往這邊走。”我一回頭,簪子穗打到臉上,看見宮門外那寬闊的天,一瞬間鼻酸,淚滴污了妝面,而同來的小姐妹則已經樂呵呵地打點銀子給太監宮女,我看著她神采飛揚的面龐,想著自己的模樣,肯定非常狼狽。
隨著嬤嬤走的不只是我,還有陪嫁來的丫鬟春霖,春霖差不多是與我一同長大的,我小時候不懂什么尊卑有別,只管比我小半歲的她叫妹妹,拉著她同桌吃同床睡,氣得母親總是罰我跪,春霖便也跟著一同跪,我對她的感情非同一般,這次帶她入宮,我實是不愿意的,深覺對不起她。府里伺候我的,還有一個更小的丫鬟,名為秋娟,是母親從大市場上買回來的,那丫頭六歲時就被自己好賭的爹插了草標賣了,母親看她可憐,便先手買了,到府里□□兩年便與了我做貼身丫鬟,可是秋娟畢竟年紀小,我思來想去,宮中事情復雜,不知自己是何前途,終究不放心她,便帶了春霖去。
我仍舊記得入宮前春霖的側臉,她低著頭,呆呆的望著府門前的石獅子,她如此專注,我從她的眼中看到了淚光點點,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我毀了一個女孩兒一生的青春美好。
春霖似乎并不怪我,她曾在轎子里拉我的手,她說她愛的男子娶了不愛的女子,她說,她更想把這輩子奉獻給值得的人,“小姐值得。”寥寥四字,我哭花了新妝。
跟著嬤嬤進了我住的擷芳殿,我方知道自己的位分,秦常在,陌生的稱呼,我想了許久,依舊不愿接受。
與我一同在擷芳殿住的,除了一同來的孫才人,便是早就入宮的主位良婉儀,良婉儀整日里都是病殃殃的,宮人們都道是她染了怪病,皇上也不讓她侍候了,單分了偏僻的擷芳殿與她居住,良婉儀有個女兒,今年八歲,這蕊晟公主生的伶俐嬌俏,心思活潑,不愿與病倒的母親來往,據說她親近了得寵的容昭儀,很受皇上喜愛,便也就居住在容昭儀的春申宮里。
懷著滿腔心思拜見了良婉儀,回來的時候,孫才人帶著點心來與我打招呼,她是湖北巡撫的女兒,因此入宮便有些權勢,“明兒便要拜見皇后娘娘了,不知妹妹準備了什么禮物。”孫才人話語溫柔,我霎時間想起了遠嫁的姐姐。
“皇后娘娘得萬物,嬪妾真的不知道該送些什么,還請姐姐提點。”
“我父親聽說皇后娘娘是江南人,喜食甜點,可惜宮里多是北方吃食,比不上南方小□□致,便給我準備了這江南糕點,妹妹若此時打點,明早還有機會。”
我聽了這話,忙不迭的要道謝,卻被孫才人一把扶住了。
“妹妹何須謝我,這事情,宮內無人不知罷了,我也有些事情,便先回了,妹妹好生休息。”
行了禮,我便也回了寢殿。殿內有梨花盛開,白色隱沒在天空的云里,我盯著看,春霖也跟著看,“您是想家了”,她語氣柔軟。
迎接我的是新撥來的兩位宮女。
“你叫什么名字?”
在前面的宮女身著素衣,但長得很是可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奴婢秾纖。”
“此名倒是拗口,”我笑了,“秾纖得衷,修短合度。不過倒是好寓意。”
“主子要是不喜歡,可以改的。”秾纖弱弱地答。
“何必呢,這名字好,需留著。”我看向后面的宮女,“你呢?”
“奴婢玲玉。”她長得平淡,卻有些氣質,不俗地在發髻上簪了綠梅,很有雅趣。
“也是好名字,玲瓏美玉。”隨著走進了殿內,我坐在堂內的軟椅上。
一位太監進來,倒了杯新茶。
“奴才參見主子,奴才剛剛燒茶去了,未迎主子,請主子恕罪。”
“無事,你叫什么。”
“奴才叫小安子。”
“從今以后,你們便是我的人了,我剛剛入宮,前途未卜,但我若強,絕不會叫你們弱,我弱時,也絕不會叫你們苦,這宮里,我們才是互相扶持的人。”
“奴婢(才)聽命,謝主子提點。”四人重重的叩頭,我在椅上,手攥得緊。
吩咐完了各種事宜,好容易讓三位退下了,我靠在床上,累得直閉眼嘆氣。
春霖拿給我一杯茶水,“小姐剛剛說的真好,奴婢都聽呆了呢。”
我拿出袖口的紙條,眉眼狡黠,“這是母親特意囑咐給我的,讓我訓導下人。”
春霖不由得大笑了一番,“小姐還是那個樣子,可愛極了。”
“只是皇后娘娘的禮物,要怎么辦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