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進新家的這天，夏清媽像辦喜事一樣渾身抖擻，她特意叫來幾個搓麻將的老姐妹，說是給參謀參謀房子布局，其實房子里面家具齊備，連生活用品都準備完全了，只不過是想讓身邊的人都開開眼，這群老阿姨們紛紛被這朱門大戶的氣派給震懾住了，復式結構的房子屋頂奇高，顯的人都渺小了起來，北歐風格的交叉花紋木質地板極有質感，客廳一整張羊毛地毯平添了十二分的貴氣，厚重的布藝沙發顏色搭配的恰如其分，一臺巨大的平板電視引得老阿姨們嘖嘖稱奇，靠窗的秋千式搖椅，點綴著浪漫的氣息。廚房里深灰色的整合式德國廚具散發著高級的光芒，衛生間的馬桶的自動沖水系統也是讓老阿姨聞所未聞，正準備沿著簡明大氣的玻璃樓梯上臥室看看，只見夏清一個兇狠的眼神，夏清媽趕緊腳步攔住，“哈哈，上面沒收拾好，回頭再看，回頭再看呀！”

　　老阿姨們熱熱鬧鬧地恭維了一通，遲遲見夏清媽沒有招待吃飯的意向，便悻悻地嗑了一堆瓜子告辭了。夏清媽送走了客人，興奮地依然手舞足蹈，拉著夏清爸在房子里比比畫畫，不斷暢想著，“將來呀，等夏明結婚了，把下面打個隔段，我們就在客廳里支個床，給夏明帶帶孫子也好！”

　　夏清聽見猛的抬頭，把雜志往茶幾上一摔，厲聲道，“你們說什么？”

　　夏清媽見狀趕緊改口，“呵呵呵，我就這么一說，咱們一家人總算有個大些的地方聚一聚，正正經經地吃頓飯。”

　　夏清沉下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哥給李家造了那么大麻煩，我不能保證人家不找他秋后算帳，現在倒想著房子起來，別做他的春秋美夢了！這房子不可能是他的，連我的都不是！我們是被人收留在這里的，因為我們家可憐！你們還不明白嗎？”

　　夏清媽啞口無言，垂著發，坐下來摩挲著沙發扶手唉聲嘆氣，夏清爸在沙發四周轉了一圈，背著手，搔搔頭，咧嘴打了個哈欠，不緊不慢地說，“清清，話不好這么講吧，我看你媽沒見識，教的你也見識短，怎么叫收留？怎么叫可憐，你搞搞清楚！我們養了你二十幾年，含辛茹苦，把你培養的如花似玉，大學畢業，找個年輕有為的后生仔也可以住這種大房子，只不過晚個幾年嘛，老李頭算什么東西，老牛吃嫩草！又不是你自己送上門的，他鞍前馬后請你搬來的，怎么就收留了？你不要像你媽一樣無事矮半截，我跟你說！你就堂而皇之的住！這是你的青春換來的！”

　　夏清雖然聽這話也不怎么順耳，卻找不出話來反駁，只是氣鼓鼓地說道，“不論怎樣，夏明都不要來，這里不歡迎他！”

　　夏清媽趕緊應聲附和，“對對對，不來不來！不讓他來！”

　　沒來由的，李穎子最近又瘦了一大圈，本來就小而尖的臉似乎都有些凹陷了，她盡管夜里常常做噩夢，失眠，早上還是堅持一早到公司處理工作，她虛心向每一個員工請教，處理任何事情都不急不躁，有條不紊，判斷力也非常準確，這讓公司上上下下都心服口服的。

　　倉庫換了一個專業團隊管理，夏明和老季轉到公司的閑職上，為的是他們能隨叫隨到，配合警方調查失竊案件。李穎子私下雇了人查詢夏明的行蹤和接觸的人員，馬不停蹄地收集證據。

　　李穎子像一個上了發條的機器，工作投入之深，連李金廣聽了都感到贊許，只是大家都不知道，只有這樣埋頭苦干的時光，才能讓李穎子暫時抹去那個骯臟夜晚的記憶。她常常疲憊到頭暈，食欲大減，甚至吃了不合胃口的飯還即刻吐個精光，春嫂很是擔心，總是摸摸她的額頭，建議她去醫院瞧瞧，她常常是莞爾一笑，抱著春嫂一撒嬌就混過去了。

　　李金廣出院這天，陽光大好，照在花圃里，葉子都煥發著光彩，李金廣住院期間備受照料，身心放松，明顯的人都胖了幾圈，瘦削的丁字臉都呈現橢圓的形狀了。

　　李穎子早早地來到醫院給爸爸辦理出院手續，正好撞上雯媽的閨蜜徐文秀醫生，李穎子熱情的主動過去寒暄著，徐醫生卻突然不說話，對著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問道，“小李你。。。是不是懷孕了？”

　　一句話似平地驚雷，差點把李穎子炸出原地，她驚恐地瞪著凹進去的棕色大眼睛搖搖頭。徐醫生依然不放棄，帶著職業的判斷眼光說道，“那你還是最好做個檢查，我看你這個臉色，不對啊！”

　　幾句話說的李穎子心里像貫了幾只鉛球，她垂下眼睛不做聲，徐醫生本來就喜歡李穎子，上次辦事倆人聊的熱熱鬧鬧的自來熟，再加上雯媽的干女兒這層關系，不由分說拉起李穎子的手就去檢查。一通折騰，檢查結果也很快出來了，李穎子確實懷孕了。

　　李穎子撐著化驗單的手微微的抖，她人生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這般慌亂，還失手打碎了一只水杯。她匆匆告辭，臨走時候，怯怯地問道，“阿姨，小孩幾個月之內可以拿掉？”

　　徐醫生低著頭并不直接答她，只輕輕的說，“你要想好了，你這個身板兒。懷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拿掉孩子傷害非常大！你先回去考慮清楚，需要幫忙隨時來找我！”

　　魂不守舍的李穎子夢游一般的辦了手續，從病房接了爸爸，坐在車上發呆，李金廣幾次跟她說話，她都張著空洞呆滯的大眼睛反應好久，李金廣心疼地摸摸她的頭，“這段時間太辛苦你了，怎么更瘦了！”

　　李穎子只說自己沒睡好搪塞過去，好在春嫂和孫師傅都因為李金廣的出院而興奮開心，一路上嘰嘰喳喳也不覺得什么。

　　好容易挨到晚飯之后，李金廣自去休息了，李穎子趕緊逃回自己的房間，她再次抖著手拿出那張化驗單，在桌上鋪平，盯著看，雖然一個字都沒看進去。李穎子不由自主地摸向腹部，身體里放佛裝了一個心跳放大器，那加速的，重重的心跳讓她害怕，她腦海里竟浮現出一個詞來，“孽種”這個詞將她一下拉回到已經塵封多年的一段回憶，那時候的李穎子單薄矮小，小到她看周圍的所有人都是高猛兇煞的，她聽見大人小孩當著她的面，辱罵她是“孽種”，因為她克死了自己的母親，瘦小的李穎子只知道哭泣，她隱約記得，自己被罵的最兇的一次，甚至都要被壞孩子們追打，是一個男孩子擋在自己前面，打走了那些人，那個男孩好像是肖睿，又不十分肯定，她只記得自己看見肖睿的第一眼，就覺得是那個人，無比的熟悉，無比的喜歡，也認定他將是保護她一生的人。

　　可是，這一切也許都是幻覺吧，李穎子痛苦的閉上眼睛，她捶打著肚子，對這個未知的生命充滿了敵意。

　　正在這時，電話響了，是雯媽打來的，李穎子沉吟片刻，還是接了起來。雯媽急火火地說，“小穎！這么大的事你不能當兒戲啊！”

　　李穎子鼻子一酸，她雖然不想讓雯媽知道，但是聽到她的聲音，她還是哭的像個孩子。

　　雯媽繼續語重心長地說，“你聽媽說，如果是肖睿的意思，我去罵他！做男人，不可以不負責任！”

　　李穎子頭搖的像撥浪鼓，連連否認，她嗚嗚地哭，上氣不接下氣。

　　雯媽心疼地說，“那是你自己不想要？孩子你怎么那么傻啊！別說我不是你的親媽，這事兒要是讓雯雯趕上，我必須讓她把婚結了，大大方方把寶寶生下來，女人懷孩子是最偉大的事情！媽知道你還小，可能會怕，現在醫學這么發達，完全沒有問題的！生完了也不用你操心，你肖大媽馬上退休了，我也是的，我們都可以幫你帶呀！”

　　李穎子漸漸止住了哭泣，她好想告訴雯媽關于這件事的前因后果，但是她不能，她只能把它埋藏在肚子里，裹住，甚至爛掉，不會告訴任何人，她要用她的方式保護著肖睿，就像當年那個男孩子保護自己一樣的勇敢。

　　李金廣出院的第二天去公司轉了一圈之后，便意氣風發地前往夏清的新住處，夏清媽做了一桌豐盛飯菜，笑瞇瞇的和李金廣共進晚餐。

　　夏清也心情明朗，不停地調笑著李金廣胖成了李金慶，惹的他嘎嘎笑了好久。夏清媽見倆人情濃正酣，跟夏清使了個眼色，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經歷了生死關的李金廣突然對人生豁達了不少，他靜靜的瞧著夏清收拾碗筷，看著她低垂的睫毛，額前的碎發，睡衣下凸顯的曲線，走路時搖擺的腰肢，李金廣興奮地不能自抑，不聲不響地走到夏清的身后，輕嗅她的頭發，夏清早就知覺李金廣在身后，只是裝作不發覺的樣子，卻故意前傾著洗碗，腰漸漸地凹了下去，這刺激的變化讓李金廣再也無法抑制，他把夏清緊緊攬著，夏清期待已久的愛撫如疾風驟雨一樣的到來，她毫不反抗，輕輕迎合，這讓李金廣更加興奮，他干脆拉起夏清往臥室拖去，甚至不讓她脫掉洗碗的手套，說戴著更有感覺，他喜歡看夏清做居家小媳婦的模樣，他氣喘吁吁把夏清推倒，急吼吼地趴在夏清身上，聽到夏清嬌羞的聲音，解開衣扣，嚴陣以待。可是，在這千鈞一發的節骨眼上.....李金廣急的抓耳撓腮。他抱歉地看了一眼夏清，只見她疊著雙下巴驚異地看著他，不知所措，李金廣滿頭大汗，有點虛弱，他咕咚一聲重重倒在床上喘著粗氣，確切說，唉聲嘆氣，他傍晚到來時分那精神百倍的氣質一下子掃蕩地無影無蹤，放佛把自己打回原形，變回了那個病床上的自己。

　　夏清沒見過這種局面，滿腦子疑惑，卻無從發問，他們并肩躺著無話可說，各自想著心事，待李金廣徐徐睡去，她躡手躡腳地起身，拿起李金廣的手機來到衛生間，前前后后查看他的信息記錄，并沒有發現什么異常，反倒覺得更加疑竇叢生，她瞪著圓而窄的眼睛，望著高高天花板上垂吊著那一片云朵形狀的燈罩，就這么看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