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回國了,現在在省里的賓館里隔離。”
“什么?你回來了?”
“嗯,回來了,突然有些事……”
“什么時候回來的?為什么沒提前跟我說?你不知道在路上很危險嗎?我之前不是跟你說了嗎?你怎么突然就自己回來了……”
“爸!”一一聲音大了些打斷了爸爸的一連串問題,“爸,你慢慢問,我一點一點回答行嗎?你別急。”
“啊,行,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我今天凌晨到的,也是昨天臨時決定回來的,比較急,所以沒提前跟您說。”
“怎么突然就回來了?之前通話的時候不是說了先不回來的嗎?”
“嗯……那個,有點急事……”
“什么事?這么急?就非要這個時期從外面跑回來?”
“爸……我朋友……找到他了……”一一抿著唇,說完不敢看手機里的爸爸。
“……”爸爸也沉默了,這么些年,一一的狀態爸爸是知道的,也零零星星知道一一在等一個人,雖然一一不知道爸爸知不知道那個人就是金辰裕,但是剛剛焦急的情緒瞬間也平靜了下來,“嗯,找到了是嗎?……挺好的啊,你終于能把心放下了,是好事啊。”頓了頓說:“你怎么樣?身體怎么樣?有不舒服嗎?”
“沒有,爸,我沒事。”一一努力擠出一絲笑,卻止不住的想哭,“你看我不好好的嘛,別擔心爸,稍微有點低血糖,不過剛剛吃了送來的飯。爸,回來就是好,還有油條吃呢,你看,人家酒店送的早飯可好了,我還吃了個雞蛋,還有粥。”一一把鏡頭翻轉了一下,拍桌子上吃剩的餐盒,趕緊把要流下來的淚擦掉,再把鏡頭翻轉回來。
“這還叫好啊,你有多久沒吃過家里的飯了。你說你回來也不跟我說,唉,你要跟我說,我去跟市里申請,讓你回家來隔離,我還能給你做點好的,那點菜就好了?你爸現在的廚藝比他們做的好多了,你都沒吃過。”
“哎呦,我爸現在是大廚了?”一一趕緊順著爸爸的話把話題轉開。
“那可不,這些年不都是我自己做的吃的,現在我拿手的大菜有好幾道呢。等你隔離完回來,讓你好好嘗嘗我的手藝。”
“好,那我得好好嘗嘗我們劉大廚的手藝。”
“嗯,看你瘦的。哦,對了,那你回來了,學校那邊怎么辦?”
“學校那邊……現在韓國的情況也開不了學,前幾天收到郵件說是開學延遲了,3月份的課程都上網課了,后面的話還得等通知,看看到時候韓國情況怎么樣。”
“嗯,行吧。你啊!長大了就有自己的主意了,你爸我是管不了嘍,你自己看著辦吧。但是你爸對你就一個要求,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藥要隨身帶,盡量快點不要再依賴藥物了,這么多年,都成藥罐子了。”
“行,知道啦,爸,放心,我心里有數。”
“有什么數啊,就你心里最沒數了,有數就不會……”
“爸!我知道啦,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啊。你也照顧好自己,等我這邊結束隔離了,我就回家啊,就這樣,我掛了啊。”說完一一就按斷了視頻,爸爸的嘮叨越來越長了。
屋子里又恢復了安靜,一一的心情也平靜下來,疫情面前,想要快點去找他也是不可能的事了,既然這樣,就安靜地等待時間,等待他的消息吧,一一把手機充上電,整理好情緒,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隔離的14天里,一一也開始了上網課,除了每天和爸爸的視頻之外,也接到謝幸汝和余薇薇的電話,但是關于金辰裕的消息還是很少,薇薇說吳博峰雖然查到了他的信息,但是根據信息去找并沒有找到他的人,現在已經回到了省醫院,這段時間醫院里人手也比較緊張,所以還沒有具體的去找,這些天雖然可以出門,但是也都有次數限制,而且現在省城和下面縣市的封鎖還沒有解除,薇薇和幸汝也沒辦法去找,但是她們倆試了很多種在方法在網上找,有一些線索,等到情況好一點的時候,再去具體找。一一帶著這一絲絲的希望,撐著自己的信念,終于挨過了這14天,解除隔離的這天,余薇薇把一一接到了自己家。
“我住在你這可以嗎?吳博峰呢?”一一本來想直接回家,可是現在路都被封了,一一也回不去。
“沒事,他現在幾乎都住在醫院,也不能回來,你安心住,我還能照顧你不是。再說了,你不住我這你住哪。”
“幸汝呢?她現在住哪?”
“她呀,跟張煊昊住一起,你過去更不合適。”
“好吧。”
“你先休息一下,等下她就過來了,她說帶火鍋過來吃,說是歡迎你回來。”
一一笑笑,雖然是臨時回來的,但是想想,自從自己去了首都上學,三個人聚在一起的次數真的少之又少,真的很久沒在一起吃過火鍋了。
不一會,謝幸汝就帶著大包小包的來了,買了不少食材,整整擺了一桌子的涮料。謝幸汝還帶了瓶紅酒,給每個人倒了一些,三個杯子碰在一起,清脆的一聲響,一一的眼眶就酸了,仰頭就把杯中的紅酒帶著眼淚都咽了下去。
“你慢點喝,你那點酒量,還沒開始吃呢,就醉了可怎么辦?這火鍋誰吃啊?”余薇薇看一一一飲而盡,怕她胃受不了,攔著她說。
“就是啊,一一,你慢點喝。”謝幸汝也看著一一心疼地說。
“沒事,今天好不容易才吃一回火鍋,我要多吃點,你不知道我在韓國有多想這個。”說著夾了一大筷子肉卷放進鍋里。
“行,那你今天多吃點,放心,有我倆呢。”余薇薇說著把剩下的肉都倒進鍋里。
“唉,你先少下點。”謝幸汝說完就看到余薇薇的眼神,意思是今天就隨一一去吧。謝幸汝也明白,一一這些年也憋得夠久了,原來是不愿意回來,這次因為金辰裕回來了,該了結該放下,也許都可以有答案了,現在一一的煎熬也該釋放一下了。
“其他的也幫你放點,你之前不是最喜歡吃這個蝦餃嗎?多給你來點。”余薇薇又把一大盤各種各樣的丸子下到鍋里。
“不是我喜歡吃,是他喜歡吃……。”一一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三個人都僵住了,余薇薇端著盤子的手僵在半空里,回過神來,把盤子里的丸子都扒進鍋里放下盤子,又陷入了沉默。
還是余薇薇先開了口,“一一,會找到的啊。”用手拍拍一一的肩膀,又說:“這次讓我找到他,看我怎么教訓他,消失了六年,還是人嗎?一點消息都沒有,讓我們一一……”
“薇薇!”謝幸汝打斷了她的話,用眼神示意她看一一。
一一用筷子攪合著碗里的芝麻醬,低著頭,眼圈就紅了。余薇薇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錯了話。
“對不起啊,一一,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啊,我不說了,不說了……”
“沒事。”一一擦了下眼睛,抬起頭,拿起酒杯,又一飲而盡。
“哎……一一,你慢點,你想喝,我們陪你,”謝幸汝奪過要倒酒的一一,“你別這樣喝,你胃受不了的。”
“好,那我先吃點東西,然后再喝。”說著就去夾肉。
“算了,隨她吧。”余薇薇跟謝幸汝說。
三個人沉默的吃了一會,余薇薇也找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一一幾杯酒下肚,臉也變了顏色,神志也有些不清楚了,眼神迷離著,說話也有些不清楚,可是還是一杯一杯的喝著。
菜吃的差不多了,酒也見了底,一一卻吵著說自己還沒醉,沒喝盡興,余薇薇就把家里的啤酒拿出來幾瓶,打開遞到一一面前,一一已經暈暈乎乎了,看著面前的易拉罐有些重影,去抓卻抓空了,又抓了一下沒拿穩,撒了一些在桌子上,謝幸汝忙那些紙巾去擦,就聽到余薇薇說:“你這個樣子真該讓金辰裕看看,讓他知道他把一個喜歡他的人折磨成什么樣了。”
謝幸汝忙拉了下她的胳膊:“你別說了,她都這樣了,你還給她酒。”
“你不懂,她憋得時間太長了,該發泄一下,她的精神就是憋壞的,金辰裕再沒有消息,一一再不發泄,這個結解不開,永遠都好不了。”
“金辰裕,他在哪?他有什么消息了嗎?”一一聽到金辰裕的名字,混沌的狀態立馬有了反應。
“你看。”余薇薇大聲對著一一喊:“是啊,找到他了。”
“找到他了?他在哪?帶我去找他好不好?”一一抓著薇薇的胳膊請求著。
“好,帶你去找他。”
“帶我去找他!帶我找他!帶我去!我好想他,我好想他……”說著說著一一就哭起來。
謝幸汝拿了紙給她擦淚,卻怎么也擦不完,索性就放任她哭。
哭了一會,像是哭累了,漸漸停了,然后發呆著坐在椅子上,眼睛一動不動,像一尊雕塑,兩個人看著她,也沒辦法。一會兒,一一突然拿起酒又開始喝起來,把正在說話的兩人嚇了一跳。余薇薇跟一一說話,一一的眼睛還是不動,就只是機械性地喝著酒,一口一口,直到喝的想吐,就跑到廁所開始吐。謝幸汝跑過去拍著一一的背,看著他把剛剛的酒和吃進去的東西都吐出來了,幫她清理干凈,遞了水讓她漱口,吐完的一一趴在馬桶上沒在動彈了。
余薇薇和謝幸汝廢了好大的勁才把一一拖到床上,“真是造孽啊,這么個實心眼到死的人,我怎么會跟她成為朋友的。”
“因為你也是啊,實心眼。”謝幸汝調侃道。
“嘁,你也是。”
謝幸汝把被子給一一蓋好。
“真該把一一的樣子錄下來,越想越氣,你說說這個金辰裕,當初怎么就沒看出來是這樣一個人呢!這是怎么了,一消失就是六年,怎么可能一點消息都沒有。”
“是啊,他對一一來說是多么重要他也不是不知道,怎么能這么對一一。”
“哎呦,氣死了!”余薇薇轉身走出了臥室。
謝幸汝也出去弄了點蜂蜜水放在一一的床頭,也輕聲帶上了門出去。
黑暗里,一一抓緊了被子,用力把自己裹進被子里……
三月下旬,全國的疫情逐漸好了起來,全省的疫情登記也降了下來,道路也都解封了,三人馬上開車回到了一一家的市里,先回去跟爸爸道平安,然后就去了發現金辰裕的鄉下。
吳博峰找到的信息是市下面鄉鎮山里的避暑村的一個民宿,當時吳博峰是來查封這一帶民宿中發現確診病例的一家,在拿到所有民宿的人員名單進行排查的時候突然發現金辰裕的名字的,只是現在民宿都被封了,一一找到民宿的時候已經沒有人了。
一一拿著照片問了附近的村民,大家都說沒見過這個人。怎么可能,他的名字出現在常駐人名單上,怎么可能會沒見過!一一著急地見著人就問,可是都沒有結果。
一連三天,她們基本上問遍了村上所有的人,都說沒見過,到最后,一一都懷疑是不是同名同姓的人,根本就不是他,燃起的希望一點一點被熄滅,不光一一,就連余薇薇和謝幸汝都有些崩潰。
就在大家準備放棄回去的時候,開車路過一片葡萄園門口,一一老遠就看到一個身影進了大門,那個身高,那個身形很像他,但那個人帶了個帽子,卻沒看清楚臉,趕忙喊余薇薇停車,一一跑下車,往葡萄園里跑,余薇薇趕緊把車停在葡萄園門口,和謝幸汝跑進去。
一一追進去,只看到大片大片的葡萄田,不是葡萄成熟的季節,但是一排一排的葡萄架上也都長滿了葉子,沒看到有人。
余薇薇追上一一,問:“怎么了?你看到他了?”
“沒,剛看到一個人,身影很像,可是追進來,人不見了。”
“不見了?”余薇薇環顧四周,這里是政府規劃的葡萄園區,種植面積很大,四周都有圍墻,“這里……挺大的,要不,我們分開找吧。”
“好。”
三個人分開找,在葡萄園里找尋那個人的身影。
葡萄園的架子都是木頭插在地里,為了連接大片的葡萄架,都用鐵絲綁在一起,很多鋼絲和木頭上的倒刺都掩蓋在葉子下面不容易看到,一一經過的時候沒注意,被刮得手背上有好幾道紅印,臉上也不小心被劃了一下,雖然沒出血,但是也有一道淺淺的紅印,一一也顧不得疼,嘴里喊著金辰裕的名字,在葡萄架里面找剛剛看到的身影。
找了很久未果,一一的情緒有些著急,又有點崩潰,突然就站住了,眼淚大顆大顆地流下來,然后撕心裂肺地喊:“金辰裕,你個混蛋!我剛看到你了,你出來!你為什么要躲我,你出來!”喊完的一一就感到心口一陣刺痛,瞬間就有些站不住,一只手捂著心口,一只手慌亂地扶在一根葡萄藤,卻沒想到被葡萄藤的鐵絲在手上剌了個口子,疼痛感讓一一馬上收回手,口子往外淌著血,心口的痛感也越來越嚴重,有些站不住,腿一軟,身體就往下墜……
“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