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清、一芙二人被拖進欽原王宮，一芙也不知道含玉會不會折返，始終不敢抬頭。殿上之人踱來踱去，終于長出一口氣，道：“就按長老說的……等等，這兩個不是凡人啊。”

　　鳥精撓撓頭：“長老沒說要凡人啊。”

　　阿潔飛出一個羽箭擦掉鳥精鬢邊羽毛。

　　“小米，跟凡人對峙你殺他族有個球用啊！”

　　小米跪倒在地，“我錯了王上，我去給你換兩個凡人。”

　　“等等等等，我再想想。”

　　一直站在邊上不說話的另一只老鳥精終于開口：“王上，人族屢屢犯境，若是我們一味忍讓，他們只會得寸進尺！若有一天蠶土陣完全失效……唉。”

　　一芙算是聽明白了，寢阿以身獻祭大地，歷經四千多年蠶土陣怕是漸漸衰弱了。人族趁機又犯妖境，長老想殺雞儆猴，但阿潔在猶豫。

　　你說這個人族什么都好，智力六界之首，不用靈力單純肉搏的話，武力也在六界中游，進可修行上天界，退可身死習鬼道，再不然生生世世輪回也挺有意思。但偏偏，他們就好染指他族。尤其是地界妖怪，抓住了圈養起來當寵物都算好的，若是遇上哪幾代人皇對長生不死有什么執念，那便死無全尸了。

　　沉魘之中見過的那個小阿潔，長大了是個仁慈的領主啊。一芙悄悄抬頭一看，心中一驚，這不是四千年前自己被罰下界時遇到的穹羽嗎？

　　等等。阿潔，穹羽，是同一個人！

　　阿潔突然走下階來，道，“這個女子好像是花靈，另一個……”

　　一芙搶先道：“是安康魚。”

　　跪在地上的小米同情地看了如清一眼，難怪戴著大兜帽還把頭埋得那么深，安康魚的長相，外族確實欣賞不來。

　　確實聞到股大海的味道，阿潔收回想要摘下如清帽子的手，又往后退了半步。

　　“擅闖我沼南妖境，按規矩是要受些懲罰的。只要你們兩個喬裝成人族，在邊境假裝被斬首，我便放過你們，怎么樣？”

　　不怎么樣。一芙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要是原來的身體那挨一刀也沒什么，要不了多久也就長好了，但這副皮囊被損毀了自己肯定是無法修復的。

　　何況如清還在，龍族的護體鱗片堅硬，一刀下來，刀斷了，豈能不露餡？

　　一芙靈機一動，道：“我有一個別的法子能讓人族對妖境敬而遠之。”

　　“你且說說。”

　　“只要你們在民間散播傳言，說沼南妖境有劇毒沼氣，誰碰了就……就中風、癱瘓、腦殘、流產、不孕不育！”

　　長老精冷哼一聲道：“你以為這種法子我們沒試過嗎？結果那幾年民間流傳沼南境內樹木生長環境特殊，包治百病，入侵者有增無減。”

　　“可是殺雞儆猴對凡人就有效嗎？人心冷漠，誰會在乎一兩個素未相識的人的生死？”

　　長老懶得同一芙理論，一擺手，讓人把他們拖下去。

　　若是只有自己也便罷了，如清是為了救自己才趟進這渾水的，如何能拖累他？

　　“等等等等，我還有辦法。”一芙喊道：“我知道如何重續蠶土陣。”

　　此話一出，殿上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一芙身上，仿佛她說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一般。

　　押送他們的小米道：“我們妖族都不知道的事情，你知道個球？”

　　阿潔又是一記羽箭將小米另一邊的鬢毛給剃光了，沉著臉道：“蠶土陣明明好好的。”

　　“錯錯錯了，王上我錯了。”

　　長老遲疑了一下，還是走到一芙跟前，“說來聽聽？”

　　一芙：“你們先放了我的朋友，我就告訴你們。”

　　長老：“你沒有資格討價還價。”

　　一芙：“是嗎？”

　　一芙將手伸到小米跟前，“那你把我拖下去砍了吧。”

　　長老鳥目一瞪，“你！”

　　“這樣如何……”阿潔道：“你與你的朋友在沼南小住幾日，若是真有延續蠶土陣之法，你們二人便是妖族上賓。”

　　左右能拖著就先拖著吧，一芙應承道：“好。”

　　二人便被安排在一處院子，院外守著三五守衛。小米心思單純，是個自來熟，沒聊幾句便把一芙當朋友了。

　　“一芙姑娘，其實你也不用吹這種牛的，咱們修行之身挨一刀好得快。你這樣蒙騙王上，定然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他臨走時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竟讓一芙覺得有些親切。

　　待院內再無他人，如清終于能伸個大大的懶腰。

　　“低頭低得我脖子都疼了。”

　　見一芙蹲在地上用手掌按壓地面，如清道：“愣著干嘛？趁現在走啊。你難道還真知道蠶土陣怎么延續啊？”

　　“你抬頭看看，走得掉嗎？”

　　天上不時掠過的黑影，是巡夜的蝠妖。

　　“到底是哪個挨千刀把你劫走？害得我們落入此番境地。”

　　“她倒不像是故意劫我，眼下這個蠶土陣才真是要緊啊。”

　　“所以你這是緩兵之計，還是真的對蠶土陣都有所了解？”

　　“了解？”一芙站起身來，兩手一攤，“了解是挺了解的，但是要延續這個陣法怕是有些難了。”

　　見如清眉頭緊鎖，一芙寬慰道：“知年兄不是說在遇到你之前他也獨行了六千年嗎，不會有事的。”

　　“誰在意他了？”

　　不知為何一芙突然就想起曜央，自己從前也跟如清一樣操心，后來發現他一人反而成長得更快，也說不清是失落還是欣慰。

　　“清清，最多兩日，我一定把你送出去。”

　　“什么叫把我送出去，你這是打算在這兒定居了？”

　　“我自然也有辦法脫身，但是你得早一些出去給知年兄報個平安不是，免得他擔心。”

　　如清不再說話，不知為何，無論一芙說的話多不可置信，他都愿意相信。

　　次日，房內一芙用長巾將如清的臉擋了個嚴實，唯露出一雙眼睛。但僅一雙眼睛也足以出賣如清的美貌了。

　　一芙泄氣道：“你干脆把臉露出來直接色誘欽原王好了。”

　　如清食指關節扣了扣一芙的腦門，“我就在屋里待著不成嗎？”

　　“對哦……不對，我要將你送出去的，你當然還是得喬裝一下。”

　　“這樣如何？”如清施了個咒，雙目頓時達拉下垂，倒是像極了安康魚。

　　一芙點了點頭，“甚好甚好，只露出眼睛的話，易容法術是不那么容易被發現。但你就得時刻留神了。”

　　二人出了院子，小米早已在外候著。出于好奇他裝作漫不經心地與如清對視一眼，雖有心理準備，但還是被丑到了。

　　沼南境內密林掩映，一派生機勃勃，拳頭大的小地精忙忙碌碌地穿梭著，一芙與如清落腳格外小心。小米帶著二人七繞八繞，途徑沐塵河，到了曾經的世樂屬地的邊緣，這里已是其他精怪的樂園。斷壁殘垣上爬滿綠蔓，依稀殘存往日的影子。

　　河畔一座竹樓前立著一個極丑的雕像，它的雙目凸起要掉出眼眶一般，鼻子寬大竟占了半張臉，嘴唇肥厚垂過下巴。不僅是臉，它的手臂殘缺，兩腿長短不一，弓著背，整座雕像的身姿都透露出一種怯懦卑微的氣質，讓人不愿多看一眼。雕像下窩著一只額間一點紅的小兔子。

　　如清道：“寢阿真的有這么丑嗎？”

　　一芙道：“其實雕像已經掩蓋了很多細節，本人恐怕更加的……”

　　小米蹲下身摸了摸小兔子的腦袋，用一種溫柔得有些小心翼翼的聲音道：“小白，睡在這里會著涼的。”

　　小兔子聞言抬頭看了看寢阿的雕像，然后垂著耳朵蹦走了。

　　“小白的父母在小白將化人形的那一天，去采北境特有的一種蘿卜，雙雙被人族獵殺，小白便不愿化作人形了。”小米苦笑道，“那個地方原是安全的，一芙姑娘，若是你真有辦法延續蠶土陣，小米愿為你肝腦涂地。”

　　一芙突然覺得自己不該吹這個牛。

　　小小竹樓內擠著近百只精怪各捧著本冊子正抓耳撓腮，寢阿并非出生在沼南妖境內，關于他和蠶土陣的記載少之又少。

　　小米提亮了嗓子道：“諸位，這位一芙姑娘是來助你們研究蠶土陣的，請各位鼎力相助。”

　　聞言眾精怪面面相覷，花靈是天族的人啊。

　　繞在房梁上的一條大蛇垂下身來，率先打破沉默，“若是姑娘真有辦法，是異族又有何關系？”

　　一芙往后退了兩步，臉色刷就白了。

　　一個大鼻子猴精笑道：“哈哈哈，冷桐你還充好人，人家怕你呢。”

　　“怕什么呀小姑娘。”一只身姿曼妙的狐貍精扭著腰肢走上前來，“冷桐大人最是溫柔了，尤其，是在晚上。”

　　眾妖一陣哄笑，如清皺了皺眉頭，擋在一芙身前。

　　“很熱鬧嘛。”自里間走出一人，橙袍紅羽，額間有焰狀印記，舉手投足間盡顯桀驁。他一開口，眾妖霎時安靜了許多。

　　那人徑直坐到一直空著的主座上，然后才漫不經心地打量了一番還杵在門口的三人。

　　“翊王，昨夜闖入妖境的便是這兩位。”小米向那人行了個禮，然后將一芙二人引至里間，內里有數十排書架。

　　一芙略有些驚訝，道：“這么多書，都是關于蠶土陣的嗎？”

　　“關于蠶土陣的僅一冊，其余的是如《縛堪》等法陣典籍，供參考。”小米壓低了音量，“這個竹樓雖簡樸，外面坐的可都是一族妖王或大能，你們可別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