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中國少年先鋒隊隊員。我在隊旗下宣誓:我熱愛中國共產黨,熱愛祖國,熱愛人民,好好學習,好好鍛煉,準備著:為共產主義事業貢獻力量!時刻準備著!”-中國少先隊入隊誓詞
校長力排眾議,破格批準門門功課都不及格的羅全統加入少先隊,這在當時,在學生和老師中間,都是一個頗為傳奇的話題。我想,如果有一部《郭家店小學校史》,這一定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現在回想起來,那應該是羅全統小學生涯中最輝煌燦爛的時刻,盡管除了他,班里所有的同學都早就是少先隊員了,盡管比我們低一個年級甚至低兩個年級的學生也差不多都是少先隊員了,盡管留過兩次級的他只能和那些個頭只到他胸口的二年級小孩子一起參加入隊儀式了,可在班主任宣布他被批準加入少先隊的那一刻,從他的臉上,你也絲毫看不出這個遲來的幸福因為以上種種盡管而有任何減損的跡象。他太渴望紅領巾了。
入隊儀式那天本來風清日和,可就在我們聚到操場,等待儀式開始的時候,忽然下起了一陣猛烈的太陽雨,站在臺下的我們猝不及防,紛紛逃散,老師們一邊喊著“回來!回來!”,一邊也把手撐成傘狀,蓋在頭上做徒勞的抵抗。
我們在老師的反復吆喝下才漸漸復攏在一起。我抬頭看操場水泥臺子上等待宣誓入隊的學生。他們雖然沒有跳下臺來躲雨,可一樣亂作一團。只有羅全統一個人還像樹一樣立著,仿佛什么也沒有發生。這時候,我看到校長從后面的領導席上站起來,邁步走到臺子中央,扶了扶話筒,忽然大吼一聲:“慌什么!”
操場上頓時安靜下來。只有話筒發出的刺耳的嘯叫聲在我們頭頂上方來回盤旋。我看到校長回過頭,盯著那些即將加入少先隊,現在潰不成軍的低年級學生,接著又看了看羅全統,然后轉過臉來俯視著臺下,這時候雨還沒有停,老師和學生們還在用手捂著腦袋,校長嘆了口氣說:“所有老師,把手拿下來。”我看到老師們三三兩兩放下了手。我們也跟著老師一個個把手放下來了。
這時候雨也停了。這是一場很不真實的雨,它來得這樣猛,毫無預兆,整個過程我們都暴露在陽光下。我看著臺上的校長和羅全統,忽然有了當逃兵的感覺。
入隊儀式繼續進行。按照傳統,應該是高年級學生給低年級學生戴紅領巾。可羅全統比高年級學生高出半頭,恰巧給他戴紅領巾的又是一個發育晚的小個子,羅全統只能使勁兒撅著屁股,伸長脖子,等著小個子把紅領巾往他脖子上套。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太笨,這個小個子忙活了半天也沒給羅全統戴好,羅全統沒辦法,只能一直保持這種別別扭扭的姿勢。我聽見同學中間有人在哧哧的笑,班主任也捂了嘴,眼角泛起笑紋。
就在場面萬分尷尬的時候,校長又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到前臺,從小個子手里接過紅領巾,迅速給羅全統戴好。羅全統這才直起腰來,給校長敬了一個少先隊禮。校長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像對他說了什么,羅全統把腰挺得更直了,使勁兒把手斜舉過頭頂。校長也挺直身子,啪的立正,向他回了一個軍禮。
整個入隊儀式,羅全統的爸爸一直在臺下觀看,這一刻,我看到有水從他黑瘦的臉上淌下來,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
后來我問羅全統,校長和他說了什么。
羅全統告訴我,校長對他說:“虎父無犬子!”
如果沒有后來的事情,這應該是一個完滿的結局。人生有時候就像那場太陽雨,總在你預料不到的時候讓你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