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囡那天估計真是嚇壞了，連著好幾天守著不肯走。”
“這半個月來都虧她，跑前跑后的，人都瘦了好幾圈。”
“她是真的長大了啊。”
王清荷一邊擦著徐倩文的身體，一邊跟她念叨這幾天的事，說著還偷偷抹掉溢出眼眶的淚水。
徐倩文雖說是醒來了，身體異常虛弱，面色慘白，嘴唇處起了好幾層皮，鼻孔里插著一根氧氣管。
回望這三十幾年，她徐倩文何時如此狼狽過，躺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來，甚至連講話都有些力不從心。
多說了幾句便喘不過氣。
“醫生說讓你多休息，這會還早你先睡會，等你醒了阿囡估計也到了。”
王清荷擦完身體，輕輕將她的手放進被子里，幫她蓋好被子。
徐倩文微弱地點點頭，慢慢閉上了眼。
一旁的儀器“滴滴”作響，仿佛一首安眠曲，催人入睡。
王清荷輕手輕腳收拾完，將門帶上，獨自一人去食堂打飯。
走廊里，碰見了前來探望的楚國偉。
王清荷頓時臉色突變，壓低聲音質問：“你來干什么？上次說的話聽不懂嗎？”
楚國偉彎下腰，眼神虔誠：“我聽說阿文醒來了，我想去看看她。”
“誰允許你叫她名字的。”王清荷一聽這話，立馬怒氣橫生，“你走，馬上走，我不會讓你見她的。”
這一拉一推，兩人的動靜引得過往人群紛紛望過來，好奇發生了什么事，全當是打發無聊的等待時刻。
畢竟這里是醫院，類似的事情大大小小每天都會上演。
“阿姨，我就在門外遠遠地看她一眼，就一眼，保證不打擾到她，好不好？”楚國偉幾乎懇求的語氣，震驚到了王清荷。
在她的記憶里，楚國偉向來是自恃高傲，樣樣體面，這方面倒是和他家人一模一樣。
“你現在有老婆兒子，還這樣來看她，你讓別人怎么說我們家阿文。”王清荷指著出口，語氣放緩，“算阿姨求你，求你放過我們阿文吧，她已經夠苦了。”
楚國偉面露痛苦，思忖了好久，留下三個字，顫顫巍巍離去。
“對不起。”
這句遲來的道歉，終于說出口了。
可似乎已經太遲了。
楚國偉內心百轉千回，走出醫院大門時，腳下一不注意被一塊石頭絆倒，踉蹌了幾步還是摔到了地上。
疼得他皺起眉頭，齜牙咧嘴。
“您沒事吧。”從頭頂上傳來一陣輕柔的聲音，隨后是一雙嬌嫩的手搭在他胳膊上，扶起他。
“謝謝啊。”楚國偉撣了撣衣服，抬起頭望向那個扶起他的姑娘。
穿著熟悉的校服套裝，額前碎發隨風吹到臉頰上，唇紅齒白，笑靨如花，眼神晶亮，是個極漂亮的小姑娘。
再仔細一瞧，晃神間他似乎從這位姑娘的身上看到了阿文的影子。
年輕時，阿文也是如這般耀眼，好像落入凡間的仙女，不食煙火，清冷孤傲。
那會同學都羨慕他，居然能追到徐倩文。
多少的意氣風發啊！
可是。
后來，他把阿文弄丟了！
再也找不回來了。
……
楚衿來到醫院，步伐比以往都輕快。
沒了心頭的壓抑，連帶著看兩旁的風景都順眼起來。
她隨意瞄了兩眼，重新抬起腳步向里頭走去。
一位中年男子在離她不遠處忽然摔倒，嚇了她一跳，連忙過去扶起他。
這年頭，怎么碰瓷的人都穿得那么……昂貴！
這行業如今那么賺錢嗎？
如果楚國偉聽到楚衿的心聲，估計會氣得吐血吧！
“咦，你不是……”楚衿又仔細看了看楚國偉，如果沒記錯的話，上回來醫院也看到了他，還真挺有緣。
念在有緣的份上，楚衿又多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哦，沒事，謝謝你啊。”楚國偉笑笑。
來到病房。
房內暗沉，非常安靜，徐倩文在沉睡，緊閉著雙眼，眼眉皺在一起，看來即便是睡覺，也很痛苦。
楚衿坐在一旁的沙發上回復消息。
【我到了，她在睡覺。】
發過去下一秒，她看到對話框中的“正在輸入……”字樣。
他該不會一直盯著手機看吧！
【吃了嗎？】
楚衿揉揉肚子，打下幾個字。
【吃過了，你接下來有什么安排？】
她把手機放進上衣口袋里，拿了只鮮紅的小蘋果，走進衛生間清洗。
還挺甜的。
楚衿一邊小口咬食，一邊拿出手機瀏覽。
喬一寧兩分鐘前就已經回復了她，言簡意賅。
【網吧，和蘇辰】
這個時間點，去網吧的人非常多，這其中也有女生，有些還沒成年的女生會畫著濃艷的妝容，讓自己外表看上去更成熟。
甚至有些女生去網吧不是為了玩，而是所謂的獵艷。
喬一寧和蘇辰的出現，讓那些角落里的女生蠢蠢欲動，摩拳擦掌。
每隔一會就有各種意外，往他們身上湊。
喬一寧聽到動靜，神情冷漠，轉身走進常去的包廂，留下蘇辰獨自面對。
蘇辰：這是人？
“好了沒？快點。”愣是好脾氣的蘇辰，在此刻都有些不耐煩了，站在收銀臺前催促道。
收銀臺的小姑娘心里一緊，不敢再故意拖延，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好，好了，祝，祝您……”小姑娘的服務用語還未說完，蘇辰早已拿著發票走遠了。
包廂里，喬一寧仰躺在座椅上，捧著手機笑得春風得意。
“嘖嘖嘖，戀愛的酸臭味啊。”蘇辰打開另一臺電腦，登錄游戲賬號，“玩一把？寧神？”
得，他自個玩。
-
晚上八點，徐倩文漸漸恢復意識，從睡夢中醒來。
“阿文。”王清荷第一個發現，開心地叫喚道，“囡囡來看你了。”
聽到聲音的楚衿，立即起身，三兩步走到床邊，定住。
“媽。”
這是第一次當著她的面喊，楚衿內心緊張極了，心臟跳得厲害，“咚咚咚”直響。
徐倩文沒有說話，盯著床邊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女兒，終究是點了點頭，嘴角微微扯動。
見狀，楚衿狂跳的心慢慢平復，同樣回了一個笑臉。
王清荷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見到她們笑了，也跟著開心：“許久沒吃東西餓了吧，喝點這個，醫生說你現在沒法吃飯，只能喝點流食。”
她將一瓶插著吸管的液體遞到徐倩文嘴邊，小心翼翼對準她的嘴。
瓶子里的液體慢慢順著吸管往上流，仍然有不少液體從嘴角里流了出來，楚衿立馬拿了紙巾輕輕擦拭。
“沒事，您慢慢喝。”楚衿放緩語調，溫和說道。
一時，房內剩下徐倩文喝水的聲音，安靜如斯。
她們沒注意到的是，徐倩文的眼角有溢出的水，很少不多。
昏黃燈光的照耀下，猶如蒙上了一層薄紗，朦朦朧朧。
格外柔和。
都城的夜晚，寒氣透骨。
原本還是陰冷的天氣，不知何時竟偷摸著下起了小雨。
雨滴淅淅瀝瀝，個別幾滴拍打在窗戶上，叮叮鈴鈴，別有一番曲調。
楚衿趁徐倩文入睡后，偷溜出來，找到了郭洋。
“郭醫生，我想知道我媽媽現在的情況如何？”楚衿身體前傾，眼眸里充滿信任，“請告訴我真話。”
郭洋握拳輕咳，琢磨一番方說道：“目前，身體各項機能恢復得還不錯，但我還是那句話，若想根治建議考慮國外的醫療。”
“以我們醫院目前的水平，實話說，確實比不上國外。”郭洋一字一句說得格外認真。
無論出于什么目的，他本質上也是希望病人能夠痊愈。
“我這里有張名片，他是國外這方面的專家，你或許可以聯系試試。”說著，郭洋從抽屜里拿出一張通體黑色的卡片，遞交給她。
黑底金字，簡單明了，中意過來，大致是“常騰醫院，艾倫”。
底下是一串郵箱字符。
“謝謝。”楚衿由衷道謝。
只要有希望，她都會去嘗試。
郭洋目送她離去，手指不緊不慢敲打著桌面，眼神晦暗不明。
好運嘍。
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