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也嚇了一跳，他趕快看了一眼身邊的黑衣男子，發現后者只是盯著那只慘死的畫皮鬼發呆，還沒有表現出有什么情緒。

　　侯道大聲說道：“鐘離師兄，這只鬼身上明明毫無戾氣，說明一個人也沒有殺過，大可以放它一條生路，為什么非得趕盡殺絕呢？”

　　那位鐘離師兄從飛劍上下來，身邊還跟著一男一女，剛才他并未說話，此刻卻開口譏諷道：“現在它是沒沾血，可你怎么能保證，放跑它以后，它能一個人不殺，做一輩子的好鬼？要是它從此地逃脫之后殺了任何一個人，那都是你侯道的責任。”

　　小道士漲紅著臉，怒道：“你說的好聽，不管這鬼以后害不害人，今日都逃不出你的掌心，你們就是貪圖這鬼身上的因果，想要以此增長道力。”

　　“我們做的不對嗎？厚道師兄。”鐘離師兄身邊的女子笑道，女子面容姣好，一彎眉眼，促狹地看著侯道。她目光掃過道士身邊的黑衣男子，雙眼一亮，笑得更燦爛了。

　　侯道最受不了有女子這么看他，他低著頭，喃喃道：“倒也不能說不對。還有，我叫侯道，不是厚道。”

　　鐘離師兄接著說道：“我看你就是跟著你師傅學壞了，碰到什么鬼都想感化它們，還想要和它們結善因。你忘了上次你被那蜘蛛精困在蛛網足足七天，要不是我們來救你，你也要變成鬼了。明明一把火就能把那只蜘蛛給燒死，硬說它還沒害過人，是不是非得等到它把你弄死了，我們才應該出手救你啊？”

　　侯道生氣道：“那只蜘蛛明明就沒有害人之心，它把小道當朋友，只是舍不得小道，不想讓小道走罷了。要不是它每天給小道送吃的東西，小道可撐不到你們來救我。”

　　鐘離有些無奈道：“一口一個小道的，半點志向沒有，都怪你那師傅，半點本事不教你，奇奇怪怪的規矩倒是傳授了不少。”

　　侯道很生氣，道：“不許你侮辱小道的師傅。師傅說過了，人在大道面前，皆為小道，要是對大道都沒有一點敬畏之心，又怎么能學到真本事呢？”

　　李如是沒有在意兩人的爭吵，徑直向著那只死相凄慘的畫皮鬼走去。

　　站在鐘離身后，一直插不上話的年輕男子急忙說道：“別動，這是我們的獵物。”

　　果然，只是獵物而已。

　　李如是看向腳邊的畫皮鬼，它死之前還緊緊地握住那張人皮，就像是什么寶貝一樣。

　　此時魘獸已死，離近一看，這張人皮果真如同侯道所說，平淡無奇。

　　李如是聲音平淡，道：“如果我覺得，你們以后會殺人，那是不是也可以就在這里，把你們都殺了？”

　　他像是在開一個很冷的玩笑，只是聽不出玩笑的意味。

　　侯道嚇傻了，他趕緊跑到李如是身邊，拉住他的胳膊，怕李如是一怒之下大打出手。

　　鐘離先是一愣，半天才反應過來李如是是什么意思，他氣笑出聲，怒道：“我還以為侯道這個奇葩有朋友了，原來也是個怪胎。怎么，想為一只鬼找人報仇啊？我倒想看看，你這個武人有什么本事。”

　　李如是沒有說話，只是卷了卷衣袖。

　　鐘離身后的一男一女也死死拉住自家師兄，那位女子看著李如是笑道：“大家都是同道中人，沒必要為了一只鬼傷了和氣，這只畫皮鬼我們不要了。”

　　侯道看著李如是，怕他還是不滿意。

　　李如是點了點頭，也沒有得寸進尺，他對著侯道輕聲說道：“把它燒了吧。”

　　小道士略作遲疑，問道：“那這張皮？”

　　“也燒了，不過是一張皮而已。”李如是說完，向著小鎮更深處走去。

　　侯道趕快掏出一張靈符貼在畫皮鬼身上，相傳這張符招來凈火，賜鬼往生，非常珍貴。靈符一碰著畫皮鬼就熊熊燃燒起來，小道士不理會身后三人，向著李如是追去。

　　“兩個瘋子，不過是一只畫皮鬼而已，還弄得這么大的陣仗。”鐘離一臉可惜地看著這張凈火符，嘴上猶自不屑道，身旁的師師弟連聲稱是。

　　師妹看著李如是遠去的身影，目光流彩，只覺得此人有些特別。

　　侯道跟在李如是身邊，不停地偷瞄他，卻發現后者冰塊一樣的臉上沒有露出任何表情。

　　等了半響，小道士緩緩開口道：“兄臺，你沒有生氣吧？他們雖然做的有些偏激，但其實都是好人。”

　　李如是反問道：“我為什么要生氣，你覺得他們做的不對嗎？”

　　小道士猶豫半天，遲疑道：“小道覺得，站在他們的角度上看，他們做的也不能算錯。”

　　“那你覺得，我們做的不對嗎？”

　　“小道認為，我們做的也沒有什么問題。”

　　李如是笑道：“那不就得了，他們也沒錯，我們也沒錯，只是對一件事看法不同罷了，又為什么要置氣？不過是一只畫皮鬼而已。”

　　“可那張臉，對兄臺來說不是很重要嗎？”小道士疑問道。剛才李如是的話嚇得他半死，直到現在才緩過神來。

　　“只是一張皮而已，總不能因為那只鬼披上那張皮，我就把它當作那個人了吧？況且，魘獸已經死了，那也只是一張普通的死人皮罷了。”

　　“再者說，這只畫皮鬼雖然還未殺人，可剛才它不就聯合著那只魘獸想要害我嗎？總不能真像你師兄說的，等到它把我弄死后才除掉它吧？”李如是語速很快。

　　他心里有些好笑，自己入鎮是為了救人，卻差點為了一只鬼語別人大打出手。

　　侯道反駁道：“可小道認為，剛才鐘離師兄說的不對。我們都不能預知未來，怎么能因為它有做壞事的可能，現在就趕盡殺絕呢。兄臺你怎么看？”

　　“不知道。”李如是回答的非常干脆，讓小道士仿佛一拳打在了空氣上。

　　“不管是人還是鬼，以后都有可能犯錯，只不過在常人看來，除掉一個可能犯錯的人，比除掉一個可能犯錯的鬼后果要輕的多，畢竟前者被人叫做殺人犯，而后者被尊稱為除魔人。”

　　“你與鬼結善因，他們與鬼結惡因，至于誰做的對，那就交給時間來判斷吧。光憑我們這兩張嘴可道不清個所以然來。”

　　小道士看著李如是，很是崇拜，道：“師傅也是這么說的，小道原本以為兄臺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沒想到兄臺你既然能說出如此有道理的話。”

　　李如是額頭浮現出幾道黑線，沒想到自己就是這么個形象。

　　“小道只是認為，不能因為有惡鬼，就把所有鬼都當成吃人的惡魔，但要是真有惡鬼在小道面前意圖傷人，小道我一定第一個沖上去！”

　　“兄臺你別看小道我身體瘦弱，其實小道最大的夢想就是成為仗劍天下的俠客，只是被師傅相中，說我只適合作道士。兄臺你覺得小道我還有沒有做俠客的希望？”

　　“你，不行。”

　　“兄臺你什么意思？你今天必須給小道說明白，小道到底哪一點不行了？”侯道氣急敗壞道。

　　李如是板著臉，一臉正經道：“長得不行。”

　　“兄臺你這就純屬胡說，小道的師傅就說了，說我一雙眼睛燦若星辰，相當好看，怎么在兄臺嘴里就不行了呢？”

　　“就是不行。”

　　“兄臺你必須給我個理由，還有，為什么你和我說話只用三個字，四個字，說五字不行嗎？”

　　聽著小道士的絮叨，李如是覺得自己的心情都好了起來。

　　也許無法回去了，那就先做好眼前事。

　　就從讓身邊這個唧唧歪歪的小道士閉嘴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