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石讓張四能去窗邊站著，一前一后，怕他亂跑。

　　“去年，你跟云南的蠱師買了點九幽尸毒膏。要制作這種東西，必須用到百年以上的尸體的尸毒，極其難得。這是毒蠱師制作蠱毒的副產品，對他們沒什么用，卻也是你們煉制巫水的一種非常高級的材料。雖然，我不知道你要用這個去煉制什么，但你的實力，我猜，其實已經接近王榮華了。”

　　黎景耀很驚訝：“我說姓楊的，你是這廣州城的海關嗎？還是特務？連這種事都要盯著？你未免太無聊了吧？”語氣明顯很生氣。

　　“你不必急眼，我對你們的監視，是中性的。”

　　“臉夠厚的，中性的監視？哈哈，好詞。”

　　“大概類似于校長在教室里安裝的監控。”

　　“不不，你這個比喻不對。你對我們的監視，大概就類似于在我家沖涼房裝了個直播。”

　　“我不管你怎么想，一千年都這么過去了，這是以前定的協議。但我要提醒你，九幽尸毒膏，它是我所知的幾種巫藥的核心配方，而且是比較邪門的巫藥，有點過界了，知道嗎？”

　　黎景耀呵呵一笑：“你盯了我一年，是準備來個人贓并獲嗎？”

　　“你是想瞞著王榮華做什么事嗎？”

　　黎景耀被這句話問到了，他緊皺眉頭，看來確實被說中了。

　　他緩緩走向楊石，冷冷地說：“從小，我們就知道有一個鎮魔大仙，在照顧（重音）我們。可是，誰都沒見過他。據說，他對我們每一個人都很熟悉，我們巫者一族，上上下下，大事小情，他都無所不知。你說說看，我有什么事要瞞著王總去做的？”

　　黎景耀嘴角帶點諷刺，頗有點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架勢。

　　楊石被他的氣勢逗樂了，在他眼里，這就像一個幼兒園孩子挑釁大人。

　　“你們南傳巫派，有一個傳統，在各門中，想要當尊者，必須有過人的成就。以你這巫水一門，就得煉制高等級的巫水。你買價值不菲的九幽尸毒膏，總不能是拿來擦臉的吧？”

　　黎景耀哼了聲，你說這些廢話有什么用？我們巫者內部本來就自由競爭，能不能當尊者，靠的都是自己的實力，又不需要偷偷摸摸的。我有權制作巫水，這是我們的千年傳承。

　　那你偷偷摸摸，怕誰知道呢？

　　黎景耀笑了笑：“我這個人有個脾氣，沒做成的事情，不喜歡嚷嚷。有的人喜歡做了再說，有的人喜歡嘴上先爽，每個人的脾氣不同而已。”

　　楊石也針鋒相對地笑著說：“九幽尸毒膏，是種亦正亦邪的材料。毒蠱師制作毒蠱的時候，能成什么巫藥，完全是隨機的。對毒蠱師來說，最后出來這個東西，那就是失敗了。他只能賣給你們換錢。”

　　“同樣的話，不要說兩遍好嗎？你要是沒別的事，就請便吧，我下午還要上班，午飯還沒吃呢。”

　　“不急，不急。對于你們的巫術，我實在是外行，只知道一鱗半爪，你看我說得對不對啊。有一種巫水，叫‘黑甘霖’，它是施展你們巫者至高禁術的必要輔助。”

　　黎景耀依然保持原有的神態，一努嘴，你繼續說。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黑甘霖本身并不邪惡，但它與你們多種禁術有關。在清朝康熙年間，你們巫者也召開了一次大會，決定放棄一些過于邪惡的巫術，其中有十三種咒術，以及所有的招魂術。而這黑甘霖，不但跟其中七種咒術相關，更是招魂術的必要輔助符水。”

　　楊石拍了拍黎景耀的肩膀：“因此，你不但要躲著我，還要躲著你們巫者。據我所知，你們的人，應該沒有人想違背祖訓。當年王總的父親，用蠱害人，是長老們一致同意，讓他償命的。”

　　黎景耀冷笑一聲，那是他殺了人，沒啥好說的。我又沒殺人。

　　“你錯了，這只是他公開的一個罪名。他更嚴重的事情，是制作了‘妖虱水’，這種符水沒有別的用途，就是給活人喝，然后變成一個活的僵尸。這個僵尸渾身會長出各種奇特的藥材，供巫師采用。這是八種絕對禁止的符水中的一種，比黑甘霖還要嚴重。”

　　黎景耀沉默了。

　　“你居然沒有一點吃驚的表情，看來，這事你知道。”

　　黎景耀冷笑：“我本來就是巫水一門的，這事怎么會不知道？沒錯，我們是有很多禁忌，不準觸碰，但我什么都沒干，你能把我怎么樣？頂多你就給我安個收集奇特藥材的罪名，但九幽尸毒膏，并不在被禁之列。”

　　楊石哈哈笑道：“憑這一點，確實不能定你什么罪。”

　　“那好，你請吧，我是真下班了。你的那破鐘，要清除符水什么的，去找王總吧。我道行淺薄，人微言輕，可不敢隨便幫你。”

　　他走到門口，一拉門，拉不動。

　　“什么意思？是要綁架我，還是殺了我？”

　　楊石一攤手：“我又不是殺手，都是守法公民，沒那么嚴重。不過我也很好奇，你買央公鼎做什么？”

　　黎景耀露出驚訝的表情來了，他不看楊石，轉過身去，故作鎮定的哈哈一笑，你還真的什么都知道啊？

　　“你們楚巫后人，聚居在海珠區東部，那里有強大的法術禁制，是個獨立的小王國，連我都不容易探測那個區域。只不過，你跟外地的蠱師做買賣，總要進入我的法力范圍。我記得，你還讓人家繞廣州城一大圈，從東莞那邊繞過來，這就有點意思了。”

　　黎景耀冷著臉，哼唧道：“我作為巫水一門的傳人，買個鼎怎么了？”

　　據我所知，你買的這個鼎，叫蒙當央公鼎，是三百多年前一個著名的苗巫用過的，外面的人都叫他蒙當基，也不知有沒有漢名。這個人相當神秘，也相當邪惡。

　　當時，清朝在西南地區實行改土歸流，有個土司不愿意放棄權利，請蒙當基出山，用蠱毒害死了朝廷的幾個大員。這種蠱毒，相當高級，無色無味，死狀正常，不像其他人搞的毒藥，死得那么難看，一看就是被毒死的。

　　要不是朝廷察覺異常，這幾次的刺殺事件，也就被當成正常病死了。

　　蒙當基被殺死后，他的那些蠱毒，都被哄搶了，后來被人拿去做什么事就不知道了。他最珍貴的遺產，就是煉制蠱毒的這個鼎。

　　這個鼎，其實相當古老，有掌過眼的說，其形制看起來像是周代的鼎。我們道門也會煉制丹藥，但一般不用這種小鼎。如果不是打算煉制最高等級的蠱藥，大概沒人舍得啟用它。

　　說到這里，黎景耀的臉色就有點難看了。

　　楊石繼續說，這個鼎，我猜，應該是當年楚國的巫者制作的，所以，可以匯聚天地的靈氣，相當珍貴。要想煉制一批藥物，得等上十年。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打算煉制什么？

　　黎景耀不回答，深深地吐了口氣。

　　他被楊石這一番話給說得有些慌亂了。本來，巫術已經被打入了邪修門派，巫門當中，又有一些被打入了禁術名冊。自己要是被楊石抓到了把柄，長老和各門尊，不大可能保得了自己的。

　　巫者與楊石的關系，他相當清楚。

　　楊石知道他心里慌了，也就不再說了，給他時間好好考慮。

　　果然，也就一分鐘，黎景耀緩緩地說：“閣下今天來找我，肯定不是準備給我小鞋穿的吧？”

　　“我從來不趕盡殺絕，你應該知道這點。”

　　黎景耀把襯衫最上面一顆扣子解掉，喘了兩口氣，低聲說：“你打算跟我做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