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上海,葉然能找到的東西已經寥寥無幾,陪伴自己的是如影隨形的抑郁癥狀,這是有益的,對情感的麻痹可以緩解痛苦。除了學業,也就沒什么能做的了,生活的節奏在圖書閱覽室和操場跑道上切換,順時針跑5圈,把體力逼近到枯竭的臨界點,然后返回圖書館,用晦澀難懂的學術理論把自己的腦力逼近到枯竭的臨界點,最后回到宿舍,一股腦地癱倒在床,任憑意識急速地飄離自己的身體。
日復一日,首先聯絡到自己的人是顧妍妍,她察覺到沈梓綺把朋友圈內和葉然相關的一切動態都刪除了,對此,多少有些好奇和擔憂,可是出于過去的尷尬糾葛,她略過了沈梓綺,直接給葉然打了電話。
“發生了很多事情,我們已經分開了。”葉然內心翻涌起窒息感,他快速轉移話題:“你呢,還好?”
“那個,做流產的事情,還記得?”
見面的時間是在三天之后的下午,兩人默契無聲地朝醫院走去,顧妍妍蒼白的臉上似乎在非常吃力地忍耐著什么。葉然沒能說出安慰的言語,這會讓兩人的關系變得模糊和怪異。凝固的氣氛隨著沉默的步伐向前延伸,顧妍妍停下一會兒,被寒風吹紅的臉上冒出了絲絲冷汗:“現在,孩子還在我身體里呢。”
葉然未解其意,他被一種復雜的矛盾感束縛著,“...要停下嗎?”
顧妍妍那雙失去光澤的眼里透露出掙扎過后的無力感,她并沒有堅定自己的意志,只是喪氣地搖了搖頭。
進入醫院,葉然捕捉到投向自己的刻薄視線,他必須承受由誤會引發的惡意,再次感謝他的抑郁癥狀,外界投射過來的羞恥感也在瞬間被冰封。他呆望著顧妍妍進了手術室,像是看著遙遠的太陽被日食遮蔽。
醫生開始問一些問題:能報一下自己的姓名、生日嗎?你知道自己在做的是什么手術嗎?準備好接受麻醉了嗎?顧妍妍一一回答過后,慢慢陷入了一片黑暗。手術大約持續30分鐘,她按時精確蘇醒,感覺已經過去了一輩子。她坐在休息室的躺椅上慢慢睜開眼,第一時間傳來的知覺源于手臂上的吊針,隨著注意力持續向下轉移,隱藏在下體深處的痛覺逐步覺醒并向上蔓延至胸腔,難以排解的炙燒感讓顧妍妍再一次合起雙眼,淚水順勢從她的眼瞼溢出。
還好嗎?坐在旁邊的葉然問道。顧妍妍盡力呼吸,等到心跳平復之后答了一句,沒事。兩人回歸沉默,一個半小時之后出院,虛弱的顧妍妍感到饑餓,兩人去了米其林星級餐廳,點了地道的清燉雞湯煲、花椒黃魚羹、原味仔排...華麗的菜式遠遠超出了兩人的食量,顧妍妍吃得不太體面,葉然猜想她只是想用食物把自己塞滿。
“這樣不利于健康。”
“就是想吃東西。”
“為什么要瞞著鐘瑜呢?”
“他大概會讓我把孩子生下來的,我不想要孩子。”
兩人再一次回到了無言的狀態。離開餐廳,黃昏已落幕,華燈在夜空下如常泛光,出租車靠過來的時候,顧妍妍朝葉然嫣然一笑:“今天真的謝謝你了。”
葉然微微額首:“你多保重吧。”
“別擔心,等痊愈之后再見面呀。”顧妍妍優雅地揮手作別,她稍許吃力地屈身,在徹底被出租車吞入之前,葉然又看到了她那張憔悴無力的臉,好似一副脫不下來的面具。望著車燈遠去,葉然發覺自己似已深陷某種不堪的僵局。
之后的幾年,葉然并沒有再在和顧妍妍與鐘瑜見過面。他偷偷去過立信會計學院幾次,總能看到沈梓綺的身邊陪伴著不一樣的男生。
花久美依舊了無音訊。
由此,葉然知道已經不能再多做什么,只能繼續讓自己和這個忙碌的世界擦邊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