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五天,陳佩珊一直生李天成的氣,要不是突然隊伍中多了個野人,她恐怕在返回現(xiàn)實世界之前,都不會和李天成再說一句話。
星期五的存在緩和了兩位男生與兩位女生的關(guān)系。事后,他們也覺得自己怎么這么無聊,俗話說得好,兔子不吃窩邊草,要欺負也不能欺負自己身邊的女生,這點教訓他們是學到了。
回到現(xiàn)實世界,四個人原原本本出現(xiàn)在公司臥室的房間里。秦骨朵還沉浸在這神奇的穿越過程之中,回味著小說世界和現(xiàn)實世界帶來的差異感。陳佩珊抬起頭看向窗外的天空,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借著室內(nèi)的燈光,她只能看清五個人在窗戶上的投影。
趙剛擅自給這間臥室起名為:穿越閣,意思表達的很直白,這里就是他們跨越時空之旅的港口和出發(fā)點。
李天成顯得有些疲倦,更主要的是,一回到現(xiàn)實世界,現(xiàn)實世界里的現(xiàn)實問題立馬就襲上他的心頭,父親那左手緊握啤酒瓶罐兒,右手豎著一根樹桿一般的中指在空中揮舞,那架勢他不用親眼見到就能料想個大概。
“我說話算數(shù),我送你們回家吧,反正一路上我還有些正事兒要和你們談。”趙剛仿佛始終有使不完的精力,他顯得干練而精神抖擻。
“那我就自己先回家了。”秦骨朵從圓桌子旁最先站起來。她向每個人都揮了揮手,臨到李天成時,她又說道,“天成,我回家咯。”
李天成漸漸習慣了秦骨朵的美貌,他不再像初次見面時毫無招架之力,他臉上掛著自然的笑容,點了點頭,于是把桌上的小說合了起來。
“我走啦。”秦骨朵走到門口時,又回頭說了一聲再見,才真的消失在三個人的視線之外。
“我們也走吧。”陳佩珊繼而站起身,她雖然不至于像李天成一樣擔心回家晚了會遭到父親的呵斥,但是一個女孩子家,這么晚不回家總會讓家里人擔心。
黑色轎車行駛在寂靜的鄉(xiāng)鎮(zhèn)公路上,時不時一輛滿載的大貨車,按響震得玻璃粉碎的喇叭聲呼嘯而過,兩位男生還是決定先送一位女生回家。
當轎車遠遠離開鐘祥市區(qū),走了差不多有半個小時的車程后,坐在前側(cè)位的趙剛,突然伸手進去車里的手套箱里面,摸出幾個像是包裝盒一樣的東西。
“差點忘了。”趙剛把其中兩個遞給了陳佩珊和李天成。
李天成接過趙剛手中的白色包裝盒,四四方方的,他翻過來尋找商標品牌,就已經(jīng)猜到可能會是手機。
“這是公司配給你們的專用手機,里面有電話卡,話費公司每月報銷,怎么樣,公司福利還是很不錯的吧。”趙剛把剩下的一部,遞給了司機安先生。安先生只是低頭看了一眼,就讓趙剛把它再次放回車內(nèi)的手套箱中。
華為meta1,看起來是一部十分不錯的手機。李天成猶豫著這么貴重的東西要不要接受,他偏過頭看了一眼陳佩珊,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在開始拆包裝盒了。
“快拆開來看看呀。”趙剛看著李天成臉上沒露出半點激動和露餡的表情,甚至懷疑李天成到底有沒有七情六欲。
其實李天成接過包裝盒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欣喜若狂了,只不過從小到大父親教育他,別人的東西不能碰,更不能隨隨便便接受別人送給他的禮物。
李天成在趙剛的催促下,拆開了手機包裝盒,拿出里面銀色外殼的嶄新手機。他前后翻來翻去看了半天,還是趙剛從他手上奪了過去,幫他把sim卡給裝上,然后開機,教他智能手機最基本的操作技巧。
“趙剛,你行啊,看來不愧是企業(yè)家的兒子,小小年紀商業(yè)策略經(jīng)驗豐富啊。”陳佩珊拿著手中的手機,雖然她在調(diào)侃趙剛,但是臉上明顯帶著喜悅的表情。
“到時候你們兩個,晚上就可以偷偷,躲在被窩里打電話了。”趙剛說得色瞇瞇的,提防著陳佩珊可能的進攻,把身子從后背椅上移開。
“說話沒一點正經(jīng)。”陳佩珊似乎此刻沉迷于探索新手機的各項功能之中,絲毫沒興趣去搭理趙剛。
李天成在昏暗中看著刺眼的手機顯示屏,這可是他人生中的第一部手機,而且還是智能手機。他同寢室宿舍周超,每次周日那天晚上躲在被子里玩刺激戰(zhàn)場用的,就是這種智能手機。以此來看,他自己也可以躲在被窩里玩刺激戰(zhàn)場了。
但是現(xiàn)在他有小說世界這種神奇的能力存在,所以刺激戰(zhàn)場的吸引力相比起來,終究略遜一籌。
轎車在黑夜中不知路過了多少個街邊集市,燈火通明的鄉(xiāng)鎮(zhèn)門店前,跳著廣場舞的大媽霸占了整條街。
“天成,這本小說是不是快看完了?”陳佩珊看著手機,突然一心二用地說道。
“那這本小說看完了,我們再看哪本?”趙剛也積極插進話來。
李天成抬起頭,笑著摸著自己的后腦勺,說道。
“你不是送我一本《西游記》嗎,我想著下一本就看西游記吧。”
“你這么一說,我現(xiàn)在都心癢癢的。”趙剛在座位上按捺不住,“如果是西游記的話,那咱們不是可以和孫悟空交朋友,說不定還能偷吃唐僧肉?”
“吃!吃!吃!你除了吃還知道什么?”陳佩珊指責道,“就你這種人進入《西游記》,不被孫悟空當妖怪給除了才怪呢。”
“那不可能。”趙剛自信說道,“我進去第一件事兒,就是要和孫悟空拜把子,到時候別人要是知道孫悟空是我兄弟,那氣場誰能比?”
“切。”陳佩珊不以為意,轉(zhuǎn)過頭來看向李天成,“你確定要看《西游記》嗎?干嘛不看《紅樓夢》,《紅樓夢》多好,你還能和賈寶玉切磋一下詩詞,我記得你詩寫的不錯呀。”
李天成聽到陳佩珊的恭維,他摸著自己的后腦勺,身為班上的語文委員,的確按理來說,他更應該先看《紅樓夢》。但是此刻不是《西游記》已經(jīng)在書包里了嘛,即使李天成想看《紅樓夢》,他也沒錢去買書呀。
“我堅決拒絕看《紅樓夢》!!!”趙剛臉上露出鋼鐵一般的意志,“天成,你得答應我,你不看《紅樓夢》可以波?”
“為啥?哪有你這么強詞奪理的。”陳佩珊替李天成反駁道。
“《紅樓夢》有什么好看的,穿越進去天天都待在一個大宅子里,還不如在現(xiàn)實世界來的自由自在,這不是去找罪受嘛。”
聽到趙剛的埋怨,陳佩珊笑了起來,一想到趙剛穿越進去《紅樓夢》里,整天被十二金釵壓在書桌子前練字寫詩、研墨繪畫,她就覺得痛快。
“不看就不看吧。”李天成聽著趙剛的不情愿口氣,他順從地答應下來。
“你別聽他的,他不想去,你不帶他去不就行了,你自己想去還是可以的。”陳佩珊站在李天成的角度替李天成說道。
“這可以。”趙剛松了嘴,“但是《西游記》你必須帶上我,不能自己一個人偷偷進去,陳佩珊肯定對《西游記》不感興趣,所以你叫不叫她都無所謂了。”
“你!”陳佩珊想打他的人,奈何手長不及夠得著他,只能惡狠狠地瞪他一眼,但是僅僅瞪著趙剛看看,反而讓他覺得自己得了勝。
“我沒說我不想去。”陳佩珊明顯覺得自己這么說有些難為情,好像自己要倒貼上去似的。
“我不會自己一個人偷偷看《西游記》的,你們放心。”李天成傻傻許下承諾。
“好兄弟。”趙剛露出大大的微笑說道,“你如果什么時候想看,電話聯(lián)系,我就叫安先生去把你們都接回公司,反正只需要一個小時就夠了。”
三個人談到這兒,轎車又離開鄉(xiāng)野的一片黑暗,駛?cè)胂乱粋€鄉(xiāng)鎮(zhèn)的街道。陳佩珊指揮著安先生在前面一個十字路口左拐,于是他們進入街道更里面的巷子,在一棟鄉(xiāng)間別墅的大門前停了下來。
陳佩珊的父親、母親還有比她小三歲的弟弟,全都站在大門口望著街道,盼望著自家大閨女早點回家。
李天成坐在轎車里,他沒有下車,透過落下來的車窗,他注意到陳佩珊的家,是一棟三層樓高的豪華別墅,占地面積一百多平方米,碩大的窗戶能看見一樓寬廣的大廳,和里面整潔而又齊全的奢華家具。
陳佩珊站在家門口前,全家人揮舞著手向著李天成他們告別,轎車在原地掉過頭來,李天成這邊的車窗始終都沒有按下來。他很慶幸此刻有這扇車窗的存在,能夠讓他躲在一個相對安全的環(huán)境里,下一站前往的地方是他家破敗的小洋樓,這種落差之對比,在他敏感的心靈里激起的波瀾,久久不能平靜。
轎車終于順著原路從鄉(xiāng)鎮(zhèn)里出來了,車上此時只剩下趙剛和李天成兩個人。
十月的夜晚天氣已經(jīng)很涼,遠處黑暗中幾戶人家的燈光在蒼穹間發(fā)亮,時間明顯開始向八點流逝,這是自從他進入初中以來,第一次這么晚回家。
“你真的沒有做什么就突然有這種能力了嗎?”趙剛突然打破寂靜,借著后視鏡的畫面,看向李天成。
李天成看了看后視鏡,沒有和趙剛正眼交鋒,他臉上的表情顯得很平淡,但是他內(nèi)心里的波瀾驚濤拍岸。
“你這么問其實我自己也懷疑過這個問題。”李天成解釋道。
“一般像你這種人,如果沒有遇見我的話,很可能你就會...”趙剛毫不掩飾地說道,然后有些詞,現(xiàn)在說出來還為時過早,而且顯得過于殘忍。
“一般像那些一夜中五百萬的人,他們都會選擇從原地搬遷到一個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地方重新開始,這個意思你懂吧,不然你會讓周圍的人嫉妒,而嫉妒是會害死人的。”
“你這么說,有可能吧。”李天成還沒想到那么多,對于他自己而言,看小說能夠穿越進入小說世界,和中五百萬大獎相差還很遠,這種能力并不能帶來什么實際的利益,頂多只能自娛自樂,玩玩開心而已。
“但是我覺得我這個能力沒那么厲害吧。”
“哎。”趙剛和李天成單獨在一起時,他平常世界中的輕率和莽撞隱匿了痕跡,反而露出企業(yè)家環(huán)境中長大成人的孩子所特有的分析頭腦。
“你真是天真的單純。”趙剛直接了當說道,“我現(xiàn)在甚至開始懷疑,自己之所以那天下午會出現(xiàn)在游泳池的門口遇見你們,是某些看不見的因素操縱的結(jié)果。”
李天成聽到趙剛有些聳人聽聞的言辭,他輕訕一笑,這表情被趙剛從后視鏡里完全捕捉到了。
“你以為這沒有可能?”趙剛逼問道,“本來我也不相信這種事,但是自從和你遇見之后,看見了你所擁有的神一般的能力,我不得不懷疑這些超出理性存在的可能性。”
“你覺得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危險了嗎?”李天成順著趙剛的思路問道。
“不好說。”趙剛覺得這個問題太難回答了,“不過我們得小心一點,順便一提。”趙剛突然整個身子扭了過來,眼神正兒八經(jīng)地盯著李天成,讓李天成無法撇開自己的目光,他說道。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莫名其妙就擁有這樣超出常人的超能力。”
“這句話你給我記住,李天成,好好記住,死記在心里,你如果輕信了這句話,哪天你曝尸荒野我還得替你去收尸,我沒和你開玩笑。”
李天成被趙剛的口氣給鎮(zhèn)住了,他咽了一口唾沫,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他只輕輕點了一下頭,趙剛好像十分滿意似的,再次扭回身子,舒舒服服地在前椅坐下。
“不過現(xiàn)在你還不用太擔心。”趙剛突然話鋒一轉(zhuǎn),“畢竟此刻知道這件事的人只有你、我、陳佩珊和秦骨朵。”
“到時候我們組織人進入小說世界中去旅行時,只需要用一些遮眼法,比如給他們每個人帶上VR眼鏡,讓他們產(chǎn)生錯覺,相信這種神奇的力量是來自于高科技,他們絕對不會懷疑這一點的。”
“到時候你我就能先輕輕松松掙上一大筆錢,有了錢,就有了處理問題的能力。”
趙剛說話的口氣越來越輕松,越來越激動。
“你猜我準備把每個人的旅費定為多少?”趙剛興致盎然地說道。
李天成低著頭,盯著手中的手機看著,他既沒有玩弄手機,也沒有認真思索趙剛的問題,他現(xiàn)在唯一關(guān)心的現(xiàn)實問題是,父親晚上到底會以什么樣的一種方式懲罰自己?自己到底又能不能活著躲過一劫。
“多少?”李天成心不在焉地應付道。
“十萬!”
“十萬一年?”李天成聽著天文數(shù)字,才稍稍有了點興致。
“不!不!不!”趙剛哈哈大笑起來,“十萬一次!現(xiàn)實世界一小時,不是小說世界十天嗎?這一小時我們收費十萬。”
“會不會太貴了,誰會愿意出這么多錢?”
“你等著吧。”趙剛信心滿滿,“會有人出的。”
這時,轎車爬上一個斜坡,再前面就出現(xiàn)了一個小集市,路邊的路燈昏暗地照亮道路,許多人家已經(jīng)關(guān)了門,只有二樓的窗戶還亮著。
“我到了。”李天成騷紅著臉,看著自家的小洋樓漸漸出現(xiàn)在眼前,他甚至有那么一刻想撒謊,不想讓趙剛從這些樓房中辨識出自家那一棟。
但是意識到他還需要趙剛幫助他緩解來自父親的壓力,他還是打了退堂鼓,老老實實指著一個歪斜的手指,轎車在李天成的家門口停穩(wěn)。
趙剛驚嘆住了!他本來想以此調(diào)侃一下李天成,但是透過后視鏡,話還沒說出口,李天成已經(jīng)露出一副跪地求饒的慘像,他哪里忍心。
“走吧,我陪你去會會你爸。”趙剛故意帶著積極肯定的語氣說道。
趙剛需要一位大人替他撐腰,于是安先生也熄了車,解了安全帶,從司機位下了車。
安先生穿著筆直的西裝,身高一米八五,體格健壯,一副鋼鐵打磨而成的樣子,明顯看起來曾經(jīng)當過兵。
李天成跟在隊伍的最后面,趙剛只能自己摸索著找到那扇大門,他輕輕敲了敲,就透過破了洞的窗紗網(wǎng)看清狹小客廳的景象。
李獨霸袒露著麻袋一般的啤酒肚,幾只蚊子在他額頭上飛來飛去,叮在他的太陽穴上吸血他都一動不動。這時他偏過頭來,先是透過紗窗看見安先生高大的身影,然后他才起身去開了正門。
“你們找誰?”李獨霸口氣蠻橫,仿佛兩軍交火的雙方準備宣布戰(zhàn)爭爆發(fā)一樣。
趙剛讓出站在最后的李天成,天成此時才擠破膽抬起頭看了一眼父親,喊了一聲爸,然后立馬就把頭低下去了。
“進來。”李獨霸只說了這兩個字。
“兒子。”母親聽到房間有動靜,從廚房里也走了過來,看見李天成終于回到家,她胡思亂想的一顆心才變得踏實,喊聲叫得清甜。
“李叔叔,天成是和我一起回家?guī)臀已a習功課才這么晚回家的,你不要責怪他。”趙剛說出一口流利的普通話,甚至在學校教室上課時,也都不曾聽他吐字這么清晰。
李獨霸沒有看向趙剛,反而是看了看他身后威武的安先生,李獨霸沒有露出多余的顏色,于是母親大人急忙招待兩位客人進房間里就坐。
“不了,李媽媽,我也得馬上回家去,改天再來找李天成玩。”趙剛看見李天成安然無恙地坐在客廳里,看著他始終低垂著頭,一副喪家犬的可憐兮兮像,他內(nèi)心里涌出一股從未產(chǎn)生過的復雜心情。
“坐一會兒吧,喝杯水再走。”母親大人還在挽留。
“不了,李媽媽,你們不要怪天成,是老師讓他幫我補習功課的,你們就原諒他吧。”
李獨霸這才抬起一雙審視的眼睛,只是一眼,看得趙剛趕緊咽了一口唾沫,趙剛心想,這人要是在警察局里審問囚犯,那功勛一定顯著。
趙剛向著李獨霸禮貌地鞠了一躬,然后從正門外離開了。母親大人一直走出門外,目送著趙剛回到車上,看著轎車消失在黑夜中,她才緩緩走回室內(nèi),關(guān)上了大門。
“吃飯。”李獨霸又只是說了兩個字,然后仿佛李天成不在這個客廳里似的,他喝著桌上的啤酒,母親急忙去廚房里端菜,他又盯著彩色顯像管電視機,看得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