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李昂山正兒八經地成了包工頭。單憑他和幾個發小的力量,斷然完不成任務,于是又招募了百十號當地民工,在指防山上安營扎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整整忙碌了兩個多月,把一座山變成了一層一層的等高梯田。一邊坡上栽黃桃,一邊坡上植梨樹,其間還間種農作物。
金田鄉黨(pingbi)委(pingbi)書(pingbi)記老杜,來到山上一看,心里那個樂啊,對陪同一起來的王秘書說:“王秘書你看看,修得多好啊,舊貌變新顏。你聯系一下媒體,把這件事報道出去,指防山上換新裝,萬畝荒山變梯田。這是我縣今年最大的亮點,一定會起轟動效果。”
“如果轟動了市里縣里,上頭對您自然會另眼相看,把您提拔上去,恐怕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是啊!”杜書記深有感慨地說:“我一個老科級,在這兒干了好些年了,不作出姿態,沒有政績,上頭誰也不會想到我,我就只有老死在這個地方了。”
“依我看也不盡然。”王秘書說:“現在有的人跑得勤,送得多,提拔也就快。”
“呸,我為那些人感到羞恥!”杜書記說:“做人要堂堂正正,當官不但要堂堂正正,還要清清爽爽。我們是共產黨的干部,不能搞邪門歪道。”
“現在不是流行‘運作’一詞嗎?商業要運作;成為明星名人要運作;當官也要運作。運作好了,可以坐上直升飛機,當然,也有把自己運作進籠子的。”王秘書說。
“所以呀,還是腳踏實地干出點政績好。有了政績,大家看得見,摸得著,提上去了,誰也說不出閑話。”
二人邊走邊談,不知不覺來到半山腰,見昂山和民工們正在收拾行頭馬子,便高興地說:“李昂山,活兒干得漂亮,我要獎勵你們,今晚加餐,加餐錢,歸鄉里另外掏。”
一聽到加餐,民工們歡呼雀躍,因為他們平常干的是重體力,吃食都粗糙簡單,少有葷腥,加餐就意味有肉吃,自然高興。唯有昂山依然還是那幅冷峻面孔,心想,原來就是你要干的啊!把好端端一山樹砍了,打成梯田垅子,大雨一落,不沖成光坡才怪呢。這種缺德事,你也想得出來。
小新發現昂山情緒不對,傍了他一下,輕聲說:“別拉臉,顏開點。我們只是包工干活,有奶便是娘,給錢就干活,其他的,關俺屁事!”
昂山怏怏地回到家里,不良情緒很輕易地被愛書察覺出來,便問:“哥,誰惹你生氣啦?你外出兩個多月,不是掙錢了嗎,干嘛不開心呢?”
“愛書,你不知道,哥雖然掙了錢,但也干了一件缺德的事。水庫后山,本來好好的樹砍光了,雨水一沖,水土流失,來年肯定是個荒坡,這不是勞命傷財嗎?”接著,他把這兩個月來的前因后果,點點滴滴,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愛書。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愛書天天上學,生活面窄,又加上癡迷寫作,覺得這是一極好料子,就悄悄寫了一篇題為“毀林開荒,裝模作樣”的文章,寄給省報,結果省報第二版竟然登了出來,文章落款是:一名知情者。
杜書記左盼右盼,期望省報登出來的是一篇肯定性轟動性的新聞,不料恰恰相反,登出來的是一篇質疑性的負面性的文章,不禁大為光火,惱羞成怒。在鄉黨委的辦公室里,他拿著報紙,大聲詰問王秘書:“這是怎么回事?這是誰干的?往老子臉上拉尿。”踱了幾步,接著說:“你給我查清楚,到底是誰跟我對著干?目的何在?”
王秘書胸有成竹,不緊不慢地說:“杜書記,我知道你看見報紙后會發火,所以早就調查清楚了,是金田中學的一名學生寫的,她不懂世事,沒什么政治目的,就是練練文筆,顯顯才華,出出風頭。”
杜書記一聽皺起了眉頭,轉而覺得不對頭,說:“你哄鬼吶,一個中學生,又沒上山,如何是親歷者?如何寫得那么有理有據?這里肯定有內幕。你帶兩個民兵去,把他給我逮來,我要深挖細查。我看這是有人借機發泄對社會的不滿,這是反動,是階級斗爭!”
王秘書趕忙糾正說:“杜書記,現在不比過去了,中央都不提階級斗爭了,我看還是不上綱上線的好。要與時俱進,與中央保持一致。”
“對對對,你說的對。”杜書記一拍腦門子,也覺得自己失態失語,降低了語氣說:“我一上火,腦袋就犯糊。但不管怎樣,這種思想是萬萬不能容許的,你只管去拿人,我要問個究竟。”
“好的嘞。”王秘書立馬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