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姜空覺得自己有點醉了，起身離開退出他們的游戲，從書包里翻出外套披上，一個人跑到外面的小荷塘邊蹲著。
飛著點毛毛雨，她也沒打傘，頭發上落滿了晶瑩剔透的小雨珠。
她抱著膝蓋，發抖的毛病又來了。
她正看著荷塘里在荷葉底下游來游去的小蝌蚪發呆，感覺頭上好像落下了什么東西，她抬起頭，看見向海的下巴，視線很快被一片白色遮住。
向海脫了他的外套罩在她的頭頂。
“偷鹽巴的小朋友。”他站在她的旁邊，手臂交叉抱著。
“什么偷鹽巴？”姜空不知道他在說什么，拉了拉他的外套。
“下雨不打傘，雨落在頭發上就像一顆顆鹽粒。”向海指了指她，“你剛才偷了多少鹽了？”
姜空滿臉嫌棄的看著他：“你怎么會這么幼稚。這種話都騙小孩的。”
向海點點頭：“是騙小孩的。”
“誰告訴你的？”姜空就從來沒聽過這種話。
向海說：“大人。”
姜空看著他，心里想到自己不那么快樂的兒童時期，便問他：“你小時候應該很多人都寵愛你吧？”
“不是。”向海否認，然后又說，“我在福利院生活過一段時間，在那里的時候園長告訴我的。小時候我很喜歡下雨天，尤其這種毛毛雨的天氣，就偷偷跑出來滿院子的跑，不愛打傘。她就說，在下雨天喜歡偷鹽巴的小孩長大了一生咸苦，所以從那之后只要下雨我都會打傘。”
姜空指了指他落滿了“鹽巴”的頭頂，笑道：“你現在也偷好多鹽巴了。”
向海說：“我長大了，不怕咸苦。你這樣的小朋友還是多一點甜好。”
“你什么會在福利院生活？你看起來好像有錢人家的小孩子。”
“出生的時候身體不好，父母不愿花錢治療把我送去了福利院，十歲的時候他們離婚我媽才把我接回家。”
“十年。”姜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那一定缺失了很多東西。”
向海沒有回答。
兩人又待了一會兒，雨又下得大了，便回到草屋里面去。
他們四點多的時候收拾東西下山，也是乘纜車，長長的索道從山的這邊延伸到那邊的深林之中，四周云霧縹緲，好像仙境一般。
姜空把臉貼在透明的窗上看，奇峰險峻，底下是尖石荊棘，深不見底，但能看到幾只在林中穿梭的小動物，它們跑得很快，也不知道是什么。
她突然看見對面的樹林里面閃現一抹紅。仔細看過去，那竟然是一只紅色的小狐貍。它正悠閑的散著步從樹林里一躍而上跳到了一塊巨大的巖石上。
“老師，老師，看那邊！”姜空把手伸到后面去招呼向海。
向海走到她后面順著她指的地方看過去，也看到了那只在巖石上的紅色小狐貍，它懶洋洋的趴在了巖石上，扭頭看著他們，大概是好奇空中這么多的奇奇怪怪的纜車。
“這不是你嗎？小狐貍。”向海看著她的側臉，笑著問她。
姜空說：“別亂給我起綽號。什么小朋友，小狐貍的，我有名字。”
他們離開景區之后乘車各自回學校，姜空和幾個女生一起拼車回去，經過這半天的相處，好像和她們的關系不那么生疏了。
回宿舍的路上，謝藝，就是那個幫她出黑板報的女生，問她：“班長，其實你人挺好的，以前為什么和陳漫她們在一起玩？”
“就是，感覺你和她們都不是一類人。”
“那時候剛來學校，沒有朋友。”姜空因為高考發揮失常，加上家里又沒那么多錢送她去念市里最好的藝術院校，她便只得選了個自己完全不感興趣但又跟文科掛鉤的歷史學專業。
她剛來學校的時候心情就各種不爽，一整個學期都沒調整過來，整天過得渾渾噩噩的，也不和班上的人說話。
“剛開學班會的時候因為你長得好看，我們班好多人都挺關注你的，不過你當時整天冷冰冰的，一臉不耐煩的樣子就讓我們覺得不好接近，當然沒人愿意和你玩了。”
女生們七嘴八舌的討論著，很快就到了宿舍門口，姜空和她們道別之后，拿出鑰匙開門進去。
宿舍里只有陳漫在，她正在貼面膜，陰陽怪氣的道：“這么快就和那群女生打成一片了，你那么會討好人也教教我唄。”
姜空放下包，還要去其他宿舍清點人數，出去之前問她：“你不是去泰國旅游了嗎？一來一回怎么著也得兩天，這才端午節第二天，挺快的。”
陳漫把面膜啪嗒一聲扯下來：“我爸媽忙工作提前回來不行嗎？他們給我買了好些……”
姜空才懶得聽她炫耀，門一關，把她的聲音徹底隔絕。
02
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課時外面下雨了，風陵市開始進入綿長的雨季，算一算，這學期已經快過半了。現在已經六月份，再過幾個星期就該放暑假了。
苗然然坐在她后面戳她的背脊，她回過頭去。
“我們下課之后一起去吃火鍋吧？”
姜空點點頭。
下課之后姜空便和三個女生一起去外面吃火鍋，學校出門左右兩邊都是店鋪，左邊是小吃火鍋燒烤，右邊是奶茶衣服飾品，姜空都來風陵大學一個多學期了，還沒有逛過學校附近的街。
她們進了一家重慶火鍋店，空桌只有兩張，生意還挺火爆的。
她們挑了一張靠窗的位置坐下，開始點菜。
姜空喝了一杯服務員送來的熱茶，有點澀澀的。
點完菜之后，坐姜空旁邊的苗然然把裝瓜子的盤子往中間一放，幾只手都伸過來抓了一把瓜子，一邊嗑瓜子一邊開始講些八卦。
姜空覺得她們這架勢跟她家樓底下那些大嬸差不多，只是并不讓人討厭。
“我聽說咱們班那個團支書不是和你們宿舍的那誰分手了嗎？為什么啊？”
“一開始是吵架，后來好像團支書和別個學院的女生同居了，被我們宿舍的逮個正著，然后就直接冷戰分手。”
“哇，簡直渣男嘛。平時還覺得團支書人挺老實憨厚的，沒想到感情上這么渣。”
“沒聽過一句話嘛，越丑的人越作。反而是那些長得好看的專情。”
“同意。說到這個，我就想起咱們向老師，雖然人只比我們大2歲，還是個實習老師，但是感覺人挺認真負責。你看他，人長得帥就不說啥了，性格冷了點，其他簡直完美，真是太羨慕他女朋友了。”
姜空默默抓起一把瓜子，心里想，可惜他此時已經頭頂一片青青草原了。
“其實有時候長得好看也不是一件好事。我聽我一個美術學院的姐妹講，她們學院有個女生給向老師送禮物，還有情書。”
“我靠！膽子好大！”
幾個女生驚呼，姜空在一旁連瓜子都嗑不動了，連忙豎起耳朵認真聽。
“我也覺得膽子真大。這事兒在她們學院鬧得沸沸揚揚的，她還在咱們學校的貼吧里發了帖子表達對向老師的愛慕，結果隔天就被校領導叫去談話了。之后那女生倒也沒說什么了，就是咱們老師慘了。”
“怎么了？”
“發生這種事情校領導覺得向老師也有責任唄，反正肯定說他了，還牽扯到他轉正和實習成績什么的，反正我覺得老師挺冤枉的。”
“聽見沒苗然然，你別天天男神男神的喊著，別到時候把我們的帥老師的實習工作都給整沒了。”
苗然然反駁：“我又沒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那女生不也就是表白而已嘛，搞得這么嚴重。”
“師生啊，從古至今都被覺得是違背道德倫理的，就算你們啥也沒有，或者單方面一廂情愿，那也不行，學校估計也是怕影響不好。”
“苗然然，要是你實在喜歡我們向老師，那就等畢業努努力也考個大學老師，成為老師同事，到時候誰還能阻止你們。”
“就是，到時候你們也不是老師和學生的身份了。”
“我對老師那只有仰慕之情，仰慕懂嗎？”
姜空在一旁默默聽著，心里一陣復雜。
這頓火鍋姜空吃得心不在焉，回到學校之后，今天有向海的一節歷史課，他大概是昨晚沒有睡好，頭發有點亂亂的，白色襯衫也皺巴巴的。
姜空一邊無聊的轉著筆一邊看他在黑板上寫字。他講課從來不用PPT，但也講得極有條理性，通俗易懂。
他今天穿的那件白襯衫估計是棉麻或有點絲質的材質，容易皺。
姜空就看著他的襯衫發呆，思緒飄得很遠很遠。
向海站在講臺上對下面的情況一覽無余，誰在玩手機，誰在偷偷說話，最為顯眼的就是發呆走神的學生。
他上課底下玩手機的很少，因為他比較嚴厲，加上講課也不枯燥，聲音也讓人聽得極其舒服，像電影里的旁白一樣有質感，所以要是有不聽課的學生，那大多數就是走神發呆的。
他回過身來準備講下一段的時候，抬起頭發覺姜空又在走神。眼神渙散，表情呆呆的。
他拿了一支粉筆掰斷，拿在手里，微微瞇眼瞄準了姜空，揚手便朝她拋出去。
粉筆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之后準確無誤的落在姜空腦袋上，彈了一下飛出去掉在地上。
姜空把思緒拉回來，一臉茫然的看著向海站在講臺上，神色淡淡，聲音略冷的說：“下次誰再發呆我要扣平時分了。”
姜空吐吐舌頭，把頭低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