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分賓主坐好,趙滄海微笑道:“不知宋公公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
宋貂珰道:“應該是趙旗主恕咱家不請自到。”
二人相視一笑。
:“不知宋公公前來,有何指教?”
宋貂珰從袖子內掏出一張折疊成四方的紙,遞于趙滄海。
趙滄海打開一看,雙目一凝,心下震驚。不動聲色將信紙上的字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閉上雙眼,很快睜開,問道:“太子希望怎么做?”
:“將他帶至漠北,記住,太子下令一定要生擒。聽聞青龍旗有九九八十一種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刑罰,就按最高的規格給他整治一套。”宋貂珰陰笑道,再配合他的容貌,活脫脫一個老妖。
趙滄海一沉吟,道:“就按宋公公說的辦。”心中想:那套刑罰是用來對付叛徒和罪大惡極之人,這閹人真正陰毒,臉上依舊不動聲色。
:“如此,太子交待咱家的事也辦好了,就不叨煩旗主休息,告辭。”宋貂珰起身準備走了。
:“宋公公喝完茶再走吧。”趙滄海出言挽留。
:“不了,有空再來和旗主相聚。太子殿下正在宮中,無人侍候,咱家要趕回去。”
:“也罷,下次有時間再留宋公公一起用膳。”趙滄海正欲端茶送客,一抬頭見宋貂珰已出院門,正愕然間,看到桌面上宋貂珰的那杯茶水絲毫未動,心下明了:這老閹狗是嫌自己的茶水差了。嘴角閃過一絲冷笑后,放下茶杯,調頭進了后院。
遠處的道路上,一支由百人組成的騎隊護送一輛馬車正在長途跋涉中。
張起連在隊伍的最尾處,騎著一匹棗紅色的大馬。寒風刮臉,他的面龐上一個面罩擋住口鼻,只露出兩只眼睛。
薛騰來到張起連馬側,問道:“張閥主可還習慣?”
張起連看看胯下馬匹,笑道:“好久沒騎馬,騎術都生疏了。”
薛騰道:“這一路上委屈張閥主了。”
張起連看向遠處的山峰,問道:“我有一事至今不明,薛旗衛能否解我疑惑?”
薛騰一愣,道:“只要不觸及機密之事,薛某言之不盡。”
張起連道:“我不問你們白虎旗為何襲擊我們。只是薛坊令身份如此之高,為何你們連他也差點殺死?”
薛騰有些不好意思道:“此次出行薛大人原本不用前往,不知為何他忽然改變了決定,意欲為何薛某真的不知。火炮襲擊之事薛大人也確實不知內情,動手前薛某也一直以為他人在帝都,卻不曾想到在古廟的路上遇到了被山民劫道的你們,順手便救了下來。后面的事,張閥主都知道了。”薛騰也沒料到這事九曲十八彎。
看著遠處平穩飛馳的馬車,張起連心生感嘆。心中有種預感,這位大西曾經的中書坊令,他真正的身份自己以后只能仰望。
十幾天的穿府過道,張起連除了隊伍休息中途見到薛神越外,其余時間他都呆在馬車內。
二人再無任何交流,就算碰見目光也是一觸即分。
敖因與薛騰不再起沖突,青袍與白袍兩隊涇渭分明,互不干擾。
張起連也換上了白虎旗的袍服,十幾天的奔波,風餐露宿,人也變得又憔悴又消瘦。
張起連現在歇息之地是一處山巒起伏的群山之間,薛騰也好不到哪里去,接連的奔波使他的頭發和衣裳散發著一股難聞的味道,他站在張起連身旁,道:“翻過這片山地,前面就是太平道的入口。”
兩人來到一處山泉前,雖是嚴冬,這山間到處郁郁蔥蔥,一片生機盎然。泉水從山峰上面流入山腳下面一方小潭中,水面上升騰著蒙蒙的霧氣。
張起連拿出隨身小水壺,灌滿泉水,喝了一口。水質清冽甘甜,還帶著一點泥土的芳香。薛騰也裝了一壺清泉,道:“張閥主到了太平道可有地方歇腳?”
張起連笑道:“薛旗衛莫再稱呼我張閥主了。我說過以后你我兄弟相稱。我在太平道有座小宅子還可以落腳。”
薛騰道:“如此甚好,那我們在太平道路口分別吧。”
:“好。感謝薛賢弟一路上的照應,有空到帝都張閥府上,為兄掃榻相迎。”
薛騰忙躬身行禮。
坐在山泉旁,張起連卻在想為什么鐵鷹當時去太平道那么快。
薛騰突然間的離開將正在思索的張起連思緒拉了回來。
薛神越來到他的身后,和他背對背地坐了下來。
:“要走了?”薛神越聲音清冷,沒有包含任何情緒。
:“到前面路口就分開,就不跟你道別了。”張起連臉上淤青和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在想什么?”
張起連看著水潭,意外發現里面還有幾條小魚兒在水草間嬉戲:“你說鐵鷹當時為什么這么快到達太平道?”
:“鐵鷹是為皇室去的顏觀山,皇室內豢養著馭風獸,自然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送他到達。他死后,馭風獸也不見蹤影。”
:“難怪。”馭風獸極難豢養,耗費大量人力物力財力,也只有皇家底蘊豐厚才能經得起消耗。
:“你到了太平道有地方住嗎?”薛神越問道。
:“怎么,舍不得我?”張起連打趣道。
:“…”薛神越滿面通紅,只是背對著張起連,他看不到。第一次有人敢在他面前這么說話。
:“這就不勞薛坊令擔心了。我自有安排。”張起連將腳邊一塊小石頭撿起,丟入平靜的小潭,蕩起了一圈漣漪。
薛神越突然轉身,搶過張起連手中小水壺,喝了一小口。
:“這是我喝過的…”
:“怕什么,你下毒了?”
:“那倒是沒有。”
:“那不就結了。”
這時候的薛神越在張起連眼中像個刁蠻的小女孩。張起連搖了搖頭,自嘲道:自己在想什么呢。
薛神越將手中一樣東西塞入張起連手中,還未等他看清楚是什么,轉身就走。
:“誒…我的水壺…”看著薛神越逃一般消失在眼前,他后面一句話才說出口:“…還沒還給我…”
張起連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東西,那是一個鏤空的小水晶球,七彩斑斕,散發著奪人心魄的光茫。張起連見到過的奇珍異寶也不少,這么精致的東西還是第一次見到,小水晶球上用天蠶絲緊密地編織成一條掛繩,想必是掛在脖子上的。
這是干什么?送給我?你一個男人送東西給我什么意思?不會看上我了吧。張起連感覺渾身汗毛倒豎,雞皮疙瘩落了一地。大爺可是賣藝不賣身的,雖然自己連賣藝都不會。
張起連剛將小水晶球放入懷中,準備等下再還給薛神越。聽到身后腳步聲響起,以為是薛神越又回來了,忙轉過身正欲開口,卻見到是滿臉陰沉的敖因走到他面前。
:“有事?”張起連對敖因并無好感,既沒有交流,更談不上得罪,可看他臉上的表情,張起連都懷疑自己有沒有跟他借過錢。
:“我是來警告你,以后離薛大人遠點。”敖因冷聲道:“你的身份差太遠了,做人要有自知之明,莫要有什么非份之想。否則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請問你是薛大人的什么人?”張起連笑嘻嘻問道。
:“什么人都不重要。我只是勸你癩蛤蟆不要想吃天鵝肉。薛大人身份地位不是你想像得到的。”
張起連將頭低下,猛然抬頭對著敖因一頓懟:“你算什么東西,有什么資格教訓我。你既不是人家的兄弟姐妹,又不是父母師長,你管得比你的臉還寬。爺給你臉了讓你大呼小叫的。爺就喜歡他怎么了,你來咬我啊。”嘴唇上的小胡子都快飛起來了;這一通噼里啪啦把敖因弄得暈頭轉向。
敖因氣急,拳頭指節都開始泛白了。
:“想打我嗎?來呀!你把我左臉打了,我要不把右臉送過來就是你奶奶養的。”敖因嘴巴都氣歪了,你要是我奶奶養的不就成我爹了。
敖因實在是想不到堂堂張閥閥主跟街道上的無賴潑皮沒什么區別,反而把他弄得無言以對。
張起連呱呱叫的聲音把附近的青衣白衣都給招呼了過來瞧熱鬧。薛騰看著敖因一陣白一陣青的臉,心里直呼爽快,這街罵得太有水平了,對張起連也越看越喜歡。
張起連懟完敖因感覺心里舒服多了,看都不看敖因一眼,覺得此處不便久留,對薛騰一拱手:“薛賢弟,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后會有期。”
薛騰深感意外,還禮道:“張閥…兄長要走了么?”
張起連點頭道:“我先行一步,日后若有困難可隨時找我。”
回過頭沒見到薛神越,牽過自己的棗紅馬,扶鞍而上,向薛騰點了點頭:“代我向薛大人告個別。”一甩韁繩,向太平道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