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給你一個驚喜?!?p> 他低頭,溫聲道。
“所以你才一直不說,就等到回來?”
“嗯?!?p> 文雪之松開手,往后退了一步,看云崖的眼神忽然覺得很陌生。原先她以為,云崖從孩童長成少年,性情若有所變是成人必經之事,而如今這樣猝然的生分,究竟是自己心里一時難以接受他身份的轉變,還是其他。
無論如何,她知道了,不是唐離煙性子古怪,才非說那些讓她摸不著頭腦的話??峙滤缫呀浿懒艘磺?。
是啊,以驚羽閣的情報網,知道又有什么奇怪。
如此看來,又是她誤會他了。
“這并不是一件壞事,云崖,我們都會替你高興,如果爹爹和娘親都還在的話……”她忽然鼻尖一酸:“這么大的事,為什么你不早點告訴我呢?”
怪不得,他斬釘截鐵,一定能確保她的平安。原來已經有了尋常人動他不得的身份。
“其實……”云崖直起身,正面她:“我也是怕你有所顧忌,不愿意跟我回來?!?p> 可如果不是因為他堅隱瞞,她可能也不會同唐離煙鬧得那般那難看。
文雪之不說話,眼眶通紅。
兩人的對話截留在云崖嘴邊,熒熒的火光間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靜謐。
“你先歇息,明日我們……我們回家看看?!?p> 靜謐總歸是要打破的,如果他們兩人之間必須要有一個人的話,肯定是云崖。
只見她的眉頭顫了顫。
“你放心,我會安排好,只要進了京城,就不會有人敢動我們?!?p> “我答應過你?!?p> 文雪之以為,經歷過那么些事情,還有什么值得她往心里去的。沒想到,上天把她立在戲臺上,招手覆來是一出且一出,把她攪和得天旋地轉。
也許,是她太疲倦了吧。
明明這對云崖來說是一件大好事。從云崖被他們家收養以來,并不是沒有刻意去尋找過他家人的下落,不過是多年尋找未果,才打消了這個念頭。如今,他終于有家了,她為何這般心神不寧?
她真該歇息了。
不好好歇一歇,也沒有勇氣踏上回家的路。
“從今天起,你的名字是夏陽,是我落難時幫過我的民家女子,家在睦州濟北郡,你父母雙亡,跟著皇子是最好的選擇。”
文雪之味同嚼蠟地咽下一口粥,抬眼看向他,臉上的表情仿佛口里的桂花棗泥都是苦的。
屋外兩個侍女,十余個護衛,齊齊沿著屋外的走廊次列排開。哪怕在文家,也不會是這個陣仗。
云崖跟她說這段話的時候,也只能壓低嗓子,用僅有她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夏陽……連自己的名字都丟了,冬天最冷的雪,變成夏日的暖陽,總有種莫名的諷刺。
云崖喜歡這個夏陽這個名字,這是他為她考慮的假名,雪之這個名字雖好,但總歸是帶著些寒意,其實并不似她。
她就是夏日的當空艷陽,光彩奪目,暖人心脾。
文雪之當然知道云崖為她取這個名字的隱喻,可是想到這個新名字正勾連著她的家破人亡,她很難發自內心地感到高興。
“謝謝云崖,這名字真好。在外我會小心?!?p> 而她卻沒有說出心里真實的想法。
聽她這般一說,云崖似是誤以為她會喜歡,露出了一個欣喜笑容。
云崖如今身份所限,不應過多牽扯重罪之臣,只能對文雪之一番叮囑,再叫上一名喬裝打扮的護衛隨她回文府。
她沒有選擇坐轎,而是讓護衛陪著她從城南平陽王老宅一路沿著街巷走過去。
步子慢一些,那么心緒就能慢慢地收拾平靜。
也不知是因為盛京地處更北些,還是深秋已悄悄地襲來。當文雪之踏出七皇子府的那一刻,被刮過來的風冷的一哆嗦。
那護衛禁不住看了她一眼。
“你認識我嗎?”文雪之察覺到了這個眼神。
“屬下……屬下此前一直在皇城內值守……從未去過睦州。”
不管此人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此話一出,文雪之就明白,至少在盛京所有人睽睽目光之下,“文雪之”只能是屬于一個死人的名字。
“是嗎,”她垂眼笑了笑:“我也是第一次到盛京來。盛京這般繁華,叫人花了眼?!?p> 蘇雎是個外鄉人,十二歲入兵營,直屬皇城都尉后備軍,如今八年,他從城外直接入了皇城內,黑天白晝來去往復,從南到北壘了幾塊磚他都一清二楚,對于盛京他卻不十分熟悉。
這一路,他反倒比這“外鄉人”的年輕姑娘,顯得更多幾分好奇和欣喜。
“姑娘可喜歡吃甜食,福香齋可是盛京的夫人小姐們最喜愛的糕點鋪子。”
不管怎么說,在外鄉人面前,他還算是懂點行的,這點怯可不能露了。
福香齋外人潮攢動,糕點的香氣沿著人的發絲肩側逃出來,躥了老遠,這睦州來的姑娘看得挪不動步,也是自然。
文雪之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人群里,她看到了太常寺卿周大人的家仆,一行五六人,統身的灰藍布衣,拎著大包小包剛從最里頭擠出來。
這番采買的陣仗,許這次輪到周大人府上辦秋宴,若是放到往常,她也會在席間一列,畢竟周大人的小女兒周恬,是文雪之往日玩得好的伙伴,可話雖如此,如今即便是與她重逢也不便相認了。
“姑娘,走吧?!?p> “嗯。”
蘇雎本以為自己會在皇城內呆上一輩子,或者被派上北行的戰場。沒想到一日接了軍令,軍令如山,不由得他多問,就匆匆隨隊出了宮。
直到在城門口接著了人,他才知道這國都平白又多出一個七皇子。
“真是好一灘攪混了的水啊?!?p> 作為護衛,蘇雎并不稱職,他飄遠的思緒被文雪之停下的腳步拉回來,這才定睛一看,察覺到兩人已經來到了文府跟前。
雜草布滿了墻根,刺眼的朱砂大字“封”,赫然地貼在了文府的正門上。
“姑娘,到了。”
他壓根兒沒意識到,自己是隨著她的腳步來到這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