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接著下了三四天的雨。
天氣越發冷了起來,謝老夫人畏寒,經不得凍,所以壽安堂里,早早就生起了火爐。
謝云錦的青蘿院里,蕓香也去了灶上,領了一個炭盆回來。
兩日前,謝云錦從許娘子的口中,得知了羅氏去了杭州金山寺,求見法海禪師去了。
去了這七八天也沒回來,謝云錦心中開始擔心起了羅氏。
杭州距錢塘,不過半日的路程,若是無事,最多耽擱上一兩日,便可回來。
如今都過了七八天了,謝云錦的心里,隱隱有些不安。
“姑娘,昨晚你去了老爺院里,念叨了這件事之后,老爺就帶著身邊的小廝,連夜趕去了杭州金山寺了。”
蕓香燒好水,沏好茶,給謝云錦端了過來。
阿爹果然是最擔心阿娘的。
她昨日夜里熬了一碗參湯,親自端去了阿爹的書房,和阿爹說起了阿娘去了杭州金山寺求見法海禪師的事。
她不過提了幾句,昨日夜里,阿爹就連夜趕去了杭州。
謝云錦端起身旁的茶盞,緩緩喝了口,就問了蕓香一句。
“不是聽說隔壁的吳家過來串門了嗎?吳幽云姐姐跟著過來沒有?”
吳幽云,是謝云錦打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因著僅有一墻之隔,小的時候,吳幽云經常過來謝府串門。
后來吳幽云的生母沒了,父親娶了續弦,是吳幽云生母的親妹妹小孫氏。
小孫氏雖說是吳幽云生母的親妹妹,但和吳幽云生母的關系,不是太好。
小孫氏嫁過來吳家之后,對吳幽云,也沒有過多的關心。
還整日把吳幽云拘在府里,逼著吳幽云學規矩學禮儀,讀書識字。
聽著姑娘說起了吳家姑娘,蕓香才恍然大悟一般,笑著道。
“姑娘,吳家姑娘跟著吳老夫人一道過來了,如今人在壽安堂,要不奴婢去請了吳家姑娘過來,陪著姑娘說說話。”
“既然知道幽云過來,還不快去!”
謝云錦斥了句。
聽著自家姑娘這么說,蕓香才嬉皮笑臉地出去了。
其實她今日想要找了吳幽云過來,不只是敘舊這么簡單。
吳幽云同她是一塊長大的,小的時候,她們總是廝混在一起。
吳幽云是從十歲開始,來謝府的次數,才少了的。
十歲之前,吳幽云每日必會到謝府來找她。
所以吳幽云必定知道,她八歲生辰禮那日,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她的生辰禮,吳幽云一定會來。
所以找她過來問問,說不定能找出什么蛛絲馬跡。
片刻之后,蕓香就把吳幽云帶到了青蘿院里。
吳幽云還沒進門,謝云錦回過頭,只見吳幽云已經站在自己的身后。
吳幽云的相貌,并未改變,還是那樣的美麗動人,甚至于比起從前,如今吳幽云,又多了幾分成熟。
“聽說你病了一段時間,我原先想要求了祖母,偷偷過來看看你的,可是祖母不準,說你病著,不許我過來,萬一過了病氣,就不好了。”
吳幽云笑著進了屋里。
待吳幽云進了屋里,謝云錦又從上到下,細細地看了一遍。
吳幽云的身材不過中等,生的一張瓜子臉,皮膚白皙,柳葉眉,在眉心中間還有一刻米粒般大小的美人痣。
吳幽云笑起來的時候,最為動人。
見謝云錦一副好奇模樣看著自己,吳幽云忙對著身旁的蕓香道。
“蕓香,難不成你家姑娘傻了,連我都不認識了?好端端地,怎么像看猴子一樣,盯著我?”
“你好看!我就多看幾眼,難不成是礙著你了?”
謝云錦打趣地回了她。
“油腔滑調!你這樣的姑娘,哪家的小郎君,愿意娶你的?”吳幽云笑著回道。
謝云錦坐到吳幽云身邊,溫柔地對著吳幽云笑了笑,語氣溫和地說道。
“若是我這輩子真的嫁不出去了,我就來找幽云姐姐,不知幽云姐姐,可會嫌棄我?”
“會!當然會!”吳幽云一口回絕。
“你是姑娘,我也是姑娘,你來找我,想要做什么?難不成叫我娶你了,我可沒有那個嗜好!”
吳幽云要這么想,她也沒有法子。
謝云錦面上笑了笑,不回她。
每當看見吳幽云的時候,吳幽云總會想辦法,逗她開心,這就是她喜歡同吳幽云在一起的原因。
吳幽云的父親吳平,蘇州知府。
雖說謝云錦的身份,比不上吳幽云,但吳幽云卻絲毫不曾在意。
見謝云錦不說話,吳幽云走了過來,一把捏住了謝云錦的小臉。
“又發什么呆?看我不抓破你的漂亮臉蛋。”“幽云姐姐舍不得!幽云姐姐最疼錦娘了,舍不得這么做的。”
謝云錦拱手求了吳幽云放過。
見謝云錦這么說,吳幽云哈哈大笑幾聲。
“好了好了,難得見你如此賣乖的時候,我就大人不計小人過,放了你。只一點,若日后再像個二愣子一樣,呆呆傻傻地站著。我可是不理你了。”
“好好好!我聽幽云姐姐的。”
謝云錦話音剛落,朝著蕓香使了眼神。
蕓香馬上明白自家姑娘的意思,趕忙把今日一大早,白氏送來的蜜餞果子,端了出來。
吳幽云打小就愛吃蜜餞果子,所以一見蜜餞果子,縱然生了氣,也會煙消云散。
見蕓香端了蜜餞果子出來,吳幽云的兩只眼睛就開始放光。
連手也不洗洗,直接上手就抓。
“錦娘,你家新請了廚娘進府嗎?這蜜餞果子的味道,可和你們家從前的不一樣,比起你家以前做的,這個還要更好吃。我還想要,你找人給我包起來。”
謝云錦扶額,一臉無奈。
這吳幽云,當真是把這里當自己家了。
吃過之后,還要叫人包起來,打包帶走。
吳幽云抬眸,只見謝云錦扶額,似乎是不高興的模樣。
“怎么了?難不成我要帶走一些,你不高興了?這蜜餞果子這么多,你也不愛吃,若是我不幫著你解決一下,要事放壞了,那豈不是浪費了。”
吳幽云,什么都有她的說頭。
“好好好,我讓你給你包起來,不然真的是浪費了。”
謝云錦無奈,只能吩咐了蕓香去把還沒有拿出來的那些蜜餞果子,統統給吳幽云包了起來。
“既然你病好了,以后我就經常上門來找你玩吧!不然再過些年,你很有可能就見不到我了。”
吳幽云拿起一塊地瓜干,狠狠地嚼了起來。
“這是為何?難不成你那繼母,給你許了人家?是什么樣的人家,能夠娶到吳仙女的。”
謝云錦喝著茶水就道。
“呸呸呸,什么吳仙女。謝云錦,你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姑娘。我的資質,若是放在金陵那一堆小娘子里頭,絕對是倒數的。聽說金陵盛產美女,你若是去了金陵,最怕該嚇到人家小娘子了。”
謝云錦無語,心中暗道,吳幽云,敢情你這是在間接地說自己好看,說我丑,是吧?
謝云錦心中不開心,馬上喪起臉來。
吳幽云瞧見,趕忙拉了謝云錦坐在自己身邊。
“我的好姐妹,我那是逗你玩的。謝家錦娘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小娘子,你可滿意了?”
“這還差不多!趕緊同我說說吧,到底你那繼母,把你許給了誰家?我倒是想要看看,到底誰家的小郎君,那么有福分。”謝云錦笑著說道。
“是金陵的梁王府。這些日子,我那繼母和梁王妃多有書信往來,我那繼母說,前年我陪著祖母回鄉祭祖,在金陵的街上,那梁王府的二公子梁文邵,就對我一見鐘情。背地里思慕了這些年,一直想要娶我回府。”
金陵的梁王府,那可是破落的世家。
梁王是先帝爺在世的最后一個弟弟,先帝爺那朝,梁王府是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但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爺沒了之后,梁王府的地位,迅速從高臺跌入谷底。
不僅被貶去了金陵,今上還削去了梁王的好幾個官職,當真成了金陵城中的閑散王爺。
梁王妃柴氏,是前朝的貴族,雖說梁王府已經沒落,但有梁王妃撐著,梁王府還不至于門前冷清。
只是金陵距離錢塘,實在太遠,謝云錦心中不放心,讓吳幽云嫁那么遠的。
萬一吳幽云在娘家受了欺負,連一個說話的人,也沒有。
“幽云,你當真想好了,要嫁去金陵梁王府了?”
謝云錦鄭重其事地問了身旁的吳幽云道。
吳幽云面上的笑意漸漸散去,多了幾分憂愁。
“若是我不嫁去金陵梁王府,我那繼母,給我選的,也不會是什么好人家。”
吳幽云說著,一連嘆了幾息。
“我那繼母,她的心思放在了幽蘭幽若那兩個丫頭身上,哪里有心思管我?這些年她總是背著我,偷偷帶著幽蘭幽若,去赴別家的宴會。”
“弄得別人以為,吳家就兩個姑娘,其實吳家有三個姑娘。”
謝云錦聽著,緊緊地把吳幽云擁在自己懷里。
“幽云,這些年算是苦了你了。我一定會去求了吳老夫人,給你選一門好親事的。”
聽著謝云錦這么說,吳幽云心中,只覺得欣慰。
不過她并不覺得嫁去金陵,是一樁不好的親事。
女子出嫁,就是另一個人生開始了。
她不會讓自己輕而易舉就受了旁人欺負的。
“這門親事就很好,只是我們,以后不能經常見面了。不過若我得了空,一定會回錢塘,來看你的。”
吳幽云說著,沖著身旁的謝云錦,又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