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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純白色的濃霧從周清汎的口中盛開，一整片居民區(qū)只有遠處車輪摩擦地面的響聲，然而周清汎卻覺得自己的腦中充斥了無數(shù)的回音，就算她躲進尼古丁里暫避，這些聲音都無法消失。

　　周清汎松散地站在宿舍的窗邊，手肘撐著窗臺，往外看去。

　　石墻邊有幾朵紅色的野花肆意地從縫里冒出，就連這種地方都存在著生命力，看來春天是真的快到了。

　　時間不等人，一晃眼間已到來年春天，周清汎作為高三生也已經(jīng)有小半年了。

　　周清汎將手上拿著的煙頭揉在煙灰缸里熄滅，重新坐回書桌前，繼續(xù)就著小臺燈發(fā)出的微弱的暗光，翻起了桌上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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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清汎在高二的暑假就已經(jīng)把FIRE工作室的兼職辭去了，為了專心準備高考。

　　周清汎的大學目標始終只有一個，就是南城大學。

　　然而，南城大學是一所專注于培養(yǎng)精英理科生的重本大學，理科專業(yè)錄取分數(shù)線在國內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高。雖說周清汎的成績從高三開始就沒有掉下過前三名，但她還是堅持不打沒有把握的仗。況且要達到穩(wěn)進南城大學的成績水平，她還是需要付出比現(xiàn)在更多的精力。

　　所以，周清文形容周清汎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就是“廢寢忘食”一詞的具象化。

　　的確，周清汎沒日沒夜地將自己浸泡在書海里，經(jīng)常會忘記吃飯，睡眠也已經(jīng)是嚴重的不足。

　　甚至于，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時間，她從開學前就已經(jīng)有搬進學校宿舍住的想法。

　　麗城一中大多數(shù)學生都是走讀生，即便是到了高三，也只有少數(shù)人選擇住校。也由于住校生人數(shù)少，麗城一中的宿舍全都被設作單間。

　　“沒必要。”在周清汎提出要住校時，周律下意識就緊皺著眉頭反駁。

　　周清汎早就料想到是這樣的回答，她只不慌不亂地解釋：“住在學校很方便，而且時間更多。”

　　“可是，去學校爸爸媽媽不放心你呀。”李時芩的語氣也滿是擔憂。

　　周清汎仍舊堅持：“我有照顧好自己的能力，放心吧。”

　　見女兒既然是下定決心要好好努力一把，自己當然也是不好阻攔她這份心，于是周律只好不作聲表示默許。

　　就這樣，周清汎從八月開始就住進了學校宿舍。

　　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難熬，但有她給自己設定好的孤獨。

　　高三開學后，周清汎將電子產(chǎn)品和其他一些與學習無關的東西一并寄放在學校的個人物品保管處。她決定徹底隔離開外界的干擾，就連家人探訪頻率一欄她都寫上三月一次。

　　周清汎這樣遠離外界、腦中只會想著學習與成績的做法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是她始終能集中精力學習，壞處是，即使成績只是下降零點五分，都會使她陷入崩潰與無限懷疑自我的境地。

　　可她甚至不會將這些如洪水猛獸般的情緒放在眼里，依舊堅持每天學習到凌晨一兩點，早上又五點鐘爬起來晨背。

　　意識到周清汎的狀態(tài)不太對勁的人，是周清文。

　　在上半學年的某個星期天，周清文在周清汎不知情的情況下，向她的班主任提前請好假，想著下午要帶她出校放松一天。

　　周清文還依稀記得上次幫周清汎搬行李到宿舍的路，于是進了學校便徑直往宿舍樓走去。

　　周清文雖然知道周清汎已經(jīng)學習到廢寢忘食的階段，但此刻親眼看到周清汎，他只站在原地，久久說不出話來。

　　少女背對自己蹲在樓梯后面無人的空地上，原本健康的身軀已然瘦得像一片薄紙，她的背影輕輕顫抖，似是在瘋狂抑制自己想要怒吼出聲的喉嚨，手里還死死地拽著幾張紙，面前的泥地上有一攤被眼淚浸出的水漬。少女正在無聲地痛哭著。

　　過了良久，周清文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的聲音像是要將周清汎從某個地方拉回來一般：“清汎...”

　　少女聽見熟悉的聲音，錯愕地轉過頭來，她用通紅的雙目盯著眼前人，淚水好似模糊了她的視線，使她遲遲分辨不出來人是誰。

　　“是我。”周清文不忍直視她還在不停往外溢出淚水的眼睛，便將視線放到了她手上拿著的幾張紙上。是幾張已經(jīng)批改完的試卷。

　　周清汎的思緒慢慢被拉回，但聲音卻虛弱地不像話：“哥？”

　　周清文從沖擊中緩過神來，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清汎，我們出去一趟吧，好嗎？”

　　之后，周清文帶著周清汎出了學校。

　　開車到了一棟宅院門前，周清文下車繞到副駕駛座那側將車門打開：“下來吧。”

　　周清汎只乖乖地下了車。

　　宅院的門上掛著一個木色的門牌：蓮珩心理診所。

　　周清汎有些疑惑，但還是跟在周清文身后進去了。

　　“你就是清汎吧？”站在院子里的女人身著一襲淡藍色長裙，膚色白皙，一頭蜜棕色長卷發(fā)隨意地散落至腰間，她溫婉地笑著，周清汎不禁猜測起她的年齡應當在三十歲左右。

　　“我是吳蓮珩，心理醫(yī)師。先進來坐吧。”介紹完自己后，吳蓮珩引著周清汎往一個房間走。

　　一踏入房間，周清汎的第一感覺便是舒心，因著這房間里面只擺放了些淡色系的物件。

　　不知怎么的，房門被關上，房間里也只剩下周清汎和吳蓮珩兩人。

　　“坐會兒，我沖杯花茶給你喝。”說罷，吳蓮珩走到一張桌子前，挑選出一罐似乎是裝著玫瑰花干的瓶子，拿木勺舀出來一些置到陶瓷杯里，倒上熱水，遞給周清汎。

　　周清汎用雙手接過，道了聲謝后便只呆坐在沙發(fā)上，一句話也不說。

　　“你現(xiàn)在讀高三，對嗎？”吳蓮珩并沒有一直看著周清汎，相反的，她此刻還忙著沖自己那份花茶。

　　但她這么做反倒讓周清汎不覺拘謹。

　　“嗯。”周清汎小聲應道。

　　其實周清汎并不是故意將聲音放小，而是因為她這幾日幾乎沒有吃飯，可以說，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上次有食欲是什么時候了。

　　“我也有過你這個時候啊。”吳蓮珩晃動著浸泡在杯子里的木勺，聲音溫和，“現(xiàn)在回想起當時鼓足力氣，奮力一搏的自己，好青春啊。”

　　而后她對上周清汎的視線，小心翼翼地詢問：“清汎呢，有這種感覺嗎？”

　　周清汎用僅存不多的力氣，思考了許久，最終左右晃了晃頭。

　　吳蓮珩還是淺淺笑著，點了點頭：“嗯，所以你知道自己的問題出在哪了嗎？”

　　“清汎，接下來我說的話，你要認真聽，聽完之后好好想想。”她盡量用簡單易懂的詞語：“高三之后，你很認真地學習。看著課本入睡，醒來后第一反應也是要繼續(xù)看書，平常的生活里也沒別的事了，甚至一日三餐都不怎么吃。我說的對嗎？”

　　周清汎點頭表示默認。

　　“然后，你漸漸地發(fā)現(xiàn)，自己很難感受到情緒。比如開心，比如幸福，再比如難過。對不對？”

　　周清汎還是點頭。

　　“不過，你不覺得這些是什么大問題。因為你已經(jīng)習慣了，沒有人陪你說話，沒有人陪你吃飯，沒有人想知道你內心在想什么。這些事，不會讓你傷心，不會讓你崩潰。是不是？”

　　周清汎猛然記起這段時間的自己是怎么生活的，眼淚已然在眼眶中打轉。

　　“但是清汎啊，你卻會為了試卷上的錯題而崩潰，這是為什么？你有想過嗎？”

　　周清汎的眼淚終是忍不住掉了下來，她天真地以為自己不去觸碰傷口，那些難過便是不存在的。

　　從小時候起她就認為，只有隱藏起自己的難過，才是成熟的大人，才會被人看重。

　　然而，在裝懂事十幾年后，壓力終于凝聚成一團，在無助感最強的時候爆發(fā)。

　　此時的她迫切地需要人在意自己，需要人關心自己。

　　周清汎長久以來的冷淡實則是為了掩蓋自己敏感的內心，她自卑地認為如果將所有的情緒都表達出來，身邊的人就會逐漸忍受不了，離她而去。

　　讓她崩潰的不是考試時錯失的幾分，而是這半年來累積的孤獨感與壓在她肩膀上的沉重感，使她不堪重負，卻找不到可以逃的出口。

　　可她還是不能逃，如果逃了，她就無法回到自己日思夜想的故鄉(xiāng)，更無法回到那個人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