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像是一塊橡皮擦,先是擦掉那些讓你疼痛的回憶,再擦掉那些讓你甜蜜的回憶,最后漸漸地連容顏也變得模糊,再之后想起她,心里只是微微一疼,也只是一疼而已。
朱大暢從微博里知道馬桑離婚的消息,便辭掉了CEO的職位,他有不甘心,畢竟那個讓他引以為傲的項目是他一手做起來的,如今的離去就好像是一個狠心的父親拋棄了自己的孩子,但他卻沒有得選擇,因為那個他曾以為的孩子卻是一個十足的偏執(zhí)狂,在他的陰影之下,公司的倒閉已經(jīng)如潮水遠去無可阻擋,在陳飛的世界里,一個這般的公司倒閉了于他而言無關(guān)痛癢,朱大暢在這些年的奔波之間也漸漸明白,人一生所謂的成功,不過是心靈有個歸宿。
他決定去找馬桑,他輾轉(zhuǎn)從別人那里得知,馬桑一個人帶著孩子在上海生活,他便獨身去了上海,好像是他一生中的回光返照,用青春最后的光芒去瘋狂一場,看著站臺漸漸遠去,看著原野和青山,朱大暢忽然間明白,那些所謂忘記,不過是被流沙埋葬的金鉤,等有一天滄海桑田,流沙退去,一切又仿佛是鮮活的。
上海是他曾經(jīng)路過的城市,來這里出差,卻沒有來得及看看這東方魔都的街頭巷尾,從機場到酒店,從酒店到公司,把生活簡化成一條線,在不同的點之間穿梭,朝暮已成背影,歲月跌跌撞撞,朱大暢一個人背著登山包在地鐵里穿梭,他想用腳步去熟悉這座城市。
上海的繁華仿佛可以讓人忘掉憂傷,走在林立的街道之間,風(fēng)從樓宇的罅隙里灌進來,迎面撲在人的臉上,總會把內(nèi)心沉默往事又勾上心頭,上海的食物總是偏甜,朱大暢倒是覺得不錯,在有些年頭的巷子里走走,看看人們生活的煙火與滿是青苔的矮墻也仿佛成了一種享受。
朱大暢想了很久才打了一個電話給馬桑,問她如今還好嗎,馬桑在電話那頭很久沒有講話,在電話的聽筒里朱大暢聽見了一個孩子叫媽媽的聲音,那一定是一個可愛的女孩,馬桑咬了咬嘴唇很久才說,還好。
朱大暢知道還好兩個字其實并沒有意義,那就好像是所有問答里的標(biāo)準(zhǔn)答案,不管你內(nèi)心是怎么想的,成年人就只能這樣回答,朱大暢感覺到有一陣口干舌燥,很多話卡在喉嚨里卻說不出來,往事的風(fēng)塵酸澀了眼角。
朱大暢說,我就在上海。
電話里又是一片漫長的沉默,好像秋日結(jié)霜的日子,滿世界都是一片大霧。
朱大暢在等,等馬桑的回答,這現(xiàn)實里的片刻好像比這些年的等待都要漫長,朱大暢看著夕陽照在墻上的時鐘上,秒針奔波著轉(zhuǎn),卻要因為時針和分針才變的有意義。
馬桑看著坐在地上玩著玩具的孩子,回憶的電影落幕,打出了結(jié)束的字幕,她對著電話講,寶寶哭了,我要先忙了。
朱大暢好像被擊中了一般,話語之間的鎮(zhèn)定就沒了,喏,哦,好。
馬桑掛掉電話,孩子正興致勃勃地抓著芭比娃娃揮舞,她走到廚房,看著水池里早上的碗還沒有洗,洗衣機里的衣服又忘記晾出來了,冰箱里的牛奶已經(jīng)沒有了,她該去超市買點食物了,這是她到上海的第一個月,她以為自己一個人也可以把孩子帶好,但是現(xiàn)在看著滿地的雞毛,請不起保姆,也沒有人來幫自己帶孩子,當(dāng)然也不會有哪個公司愿意自己的員工帶著孩子來上班,生活仿佛忽然間露出了猙獰的面孔。
馬桑從小嬌生慣養(yǎng),是家里的千金,但是自從父母出了事以后,好像整個世界都變了,但也許這就是每個人所必需接受的命運,對于馬桑而言,嬌生慣養(yǎng)是她的樣子,但是倔強才是她的底色,她不想認(rèn)輸,敗給生活的樣子她接受不了。
朱大暢租了一個房子,一室一廳,雖然很小,但也溫馨,推開窗可以看見熙熙攘攘的人群,閑來無事就去樓上和那些上海奶奶聊聊天,他是個互聯(lián)網(wǎng)專家,但是很快他就成了街坊鄰居里的那個很厲害的人,因為他會幫老奶奶去修那年老的收音機,去給孩子補習(xí)下作業(yè),最重要的事誰家的電腦要是出了問題也會跑來找他。
朱大暢卡里還有錢,可以讓他不用為生活發(fā)愁地生活好幾年,他去買了一輛二手的沃爾沃,沒事的時候就喜歡開著車拿著相機去采風(fēng),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給茶茶的爸媽打個電話問問茶茶的情況,菲姐的那兩百萬開始以一個慈善的名義用以維護茶茶的治療,關(guān)于錢,朱大暢是不用擔(dān)心了,就算這兩百萬花完了,李蘇易也不會坐視不管的。
上海的雨一下起來就冷了,朱大暢坐在沙發(fā)上看著這幾天拍的照片,然后跑到電腦前修一會圖,雨打在玻璃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室外的寒冷與室內(nèi)的溫暖在玻璃上蒙著一層薄薄的霧氣。接到馬桑的電話,朱大暢從椅子上起身走到窗前。
馬桑有些羞澀,好像這是一件讓人會笑話的事情,其實她想了很久,既然沒辦法去上班,但人總要生存下去,好在曾經(jīng)也做過文藝青年,所以就想著一邊帶孩子一邊寫寫文章,就寫育兒的,最近這幾年自媒體是一個讓人感到充滿希望的職業(yè),但是馬桑還沒有真正開始寫文章,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那個才能,她知道朱大暢從事的是互聯(lián)網(wǎng)行業(yè),所以只是想問問,征求一下意見,僅此而已。
朱大暢仿佛在一片迷宮里找到了出去的方向,他開始給馬桑講自媒體的前景,并且鼓勵她,在育兒這個垂直領(lǐng)域里藏著一片巨大的金礦,選擇做自媒體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掛掉電話,朱大暢馬上打電話給朋友,向他們咨詢育兒自媒體里頭部的那些公眾號,以及怎樣的呈現(xiàn)方式才是最佳的。
過了幾天當(dāng)朱大暢把所收集到的有用資料分好類打包成一個文件夾發(fā)給馬桑的時候,馬上正對著電腦寫下了第一行字,那個叫做珊珊的小女孩正在沙發(fā)上睡的香甜,對于馬桑來說,這好像是人生的背水一戰(zhàn),如果輸了,她也不知道該如何下去。
開頭總是很難很難,她把自己關(guān)在家里,一有時間就想著該怎么去寫,有些時候腦子里全是要寫的東西,對孩子總會疏忽,有一天把家務(wù)做完,馬桑又坐在了電腦前,珊珊一個人在客廳里玩,過了會珊珊不小心摔倒了桌角,額頭的血就流了出來,馬桑聽見哭聲看到渾身是血的珊珊忽然間就渾身顫抖著不知所措。
她拿出電話撥打了120,在等待的時間里,她又打了電話給朱大暢,朱大暢開著和準(zhǔn)備出去采風(fēng),聽到馬桑一邊哭著一邊斷斷續(xù)續(xù)講完發(fā)生的事情之后,朱大暢一腳油門就趕了過去,在趕過去的路上,馬桑說已經(jīng)跟著救護車去醫(yī)院了,朱大暢用趕緊開車往醫(yī)院去。
在醫(yī)院里,已經(jīng)包扎好的珊珊在病床上睡著了,馬桑看見朱大暢的時候,起身走過去,然后一把抱住朱大暢,那一刻世界是沉默的,人來人往漸成背景,朱大暢輕輕地雙手從馬桑的肩上繞過去,然后拍了拍馬桑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