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這么晚了,你去哪了?”郭瀟瀟問剛剛進門的老公。
“和幾個同事吃飯了。”張強一邊脫鞋一邊不冷不熱地說,視線根本沒在郭瀟瀟身上停留。
“我給你打了幾個電話怎么不接?”郭瀟瀟站起來想要質問,可話到嘴邊又軟了下來。
“當時沒聽見。”
“后來見著了,怎么不給我回電話?”郭瀟瀟追問。
“我這都往回走了,還浪費費電話干什么?”張強還是冷漠,甚至有些不耐煩。
郭瀟瀟張著嘴想說什么,可還是咽了下去,一個人回到房間偷偷掉眼淚。她出院已經一個多星期了,張強說是請假在家陪她,可一共在家也沒待上多長時間,不是出去吃飯就是去她媽那里。
出院后婆婆一共來過兩三回,說話也不是很中聽,郭瀟瀟倒是希望她少來才好。面對婆婆的明言暗語她都能忍,可她不愿意看到母親在婆婆面前隱忍的樣子。
還有老公對自己的冷漠著實叫她傷心,其實丈夫對自己的態度很久前就這樣不遠不近了,可她選擇理解丈夫,因為自己的原因沒有孩子,她一直覺得虧欠丈夫。但在人前她還要維持丈夫愛她的假象,還要假裝倆人是恩愛夫妻。
她也想有自己的孩子,也想一家人開開心心地生活,可自己怎么就沒有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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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電話了,是媽媽。
“瀟瀟啊,”媽媽在電話那邊慈愛地說,“感覺好些了嗎?”
“好多了,”郭瀟瀟強忍著哽咽的聲音說,“今天開會幾點回來的?”
“都快五點了,每次開學前局里開會都是這樣。”媽媽發覺了女兒有些不對,“瀟瀟,怎么啦?聲音聽起來怪怪的。”
“沒怎么,剛剛睡覺了,才起來。”郭瀟瀟這邊流著眼淚說,“好了,先不和你聊了,強子叫我吃水果了。”
“好,多休息,媽明天去。”
“不用特意來,強子在家呢,你這馬上就要開學了,抓緊休息幾天。”
“你在家里難受著,我能在家休息住嗎?”趙校長拿起一摞材料說,“今天回來晚了,還有些材料要整理就沒去你那兒,明天上午去學校開個會,中午我去給你做飯。”
“不用來了,強子做飯挺好吃的。”
“別跟我犟了,我也就明天能去了,后天我上班了就得讓你婆婆去了。”
“行,那您明天給我燉點魚湯吧。”其實郭瀟瀟一點不想喝什么魚湯,這么說只是為了讓母親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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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電話,郭瀟瀟蜷縮在床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好不容易平靜了一些,出去看見張強躺在沙發上呼呼打著呼嚕,她這心里是又氣又難受。
她常常想,如果張強不是和她結婚,一定早就當上了爸爸,孩子都應該上幼兒園了。可自己就是不爭氣,她這幾年一直在埋怨自己,也努力在別的方面來彌補丈夫。
丈夫喝酒她由著,丈夫抽煙、打麻將她不攔著,但她知道她就是做的再多也彌補不了自己虧欠的。有時她也站在丈夫的角度來看待沒有孩子的問題,他努力理解丈夫的心情,努力維持這段婚姻。
在做試管嬰兒時無論遭多大罪她都能忍著,她不想放棄做母親的機會,也不想剝奪丈夫做父親的權利,更不想因為孩子失去愛情,失去家庭。所以很多事情他故意選擇遺忘,那樣自己不會痛,可現在看來好像她做的努力在一步步坍塌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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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飯口的時間,后廚又能暫時輕松了一會兒。
楊旭坐在樹蔭下盯著手機看,眉梢眼角滿是笑意。梁鴻睿走過來,探過頭去看,“你這看什么呢?這么高興?”
“我姑娘的班主任在群里發了孩子們上操的視頻。”楊旭抬頭說。
“我看看,”梁鴻睿湊到楊旭身邊,“現在班級都有微信群啊?”
“你是真不知道啊?”楊旭皺著眉頭說,“從上幼兒園就有,現在微信這么普及沒有才怪吧。只咱們后廚就好幾個群。”
“是嗎?”梁鴻睿拉過一把椅子坐下盯著手機問,“蕊蕊在哪兒呢?”
“這兒,”楊旭指著手機上的視頻說,“第三排的,看見沒?”
“看見了,看見了!”雖然和蕊蕊見面的機會不多,可梁鴻睿挺喜歡蕊蕊,“你看她還跟著做操呢!”
“剛開學沒幾天他們還沒學多少呢,現在只是跟著比劃。”楊旭把視頻放大,瞇著眼睛仔細觀瞧,“我覺得我姑娘做的最好。”
“你就美吧!你就驕傲吧!”梁鴻睿看向楊旭,明明是羨慕的語氣可偏要配上不服氣的表情。
“我樂意!”楊旭收起手機,故意氣梁鴻睿說,“有能耐你也結個婚,生個娃,你也美,你也驕傲唄!”
“我就是有兩個娃也不會像你這么嘚瑟,”梁鴻睿把椅子向后撤了撤,“很怕別人不知道你有個寶貝女兒似的。”
“你可別把話說絕了,真要到時候你嘚瑟了,看你的老臉往哪放?”楊旭撇嘴搖頭說道。
“我估計我不會做出自己打自己臉的事吧,不就是孩子嗎?”梁鴻睿摸了摸臉說,“我小時候也沒見我爸多在人前說我和我姐有多好,尤其是對我,大多數時候還是挺嚴厲的。”
“他們那個年代的父母都不知道怎么表達愛,就算是最親近的人也不會把喜歡和愛放在嘴邊的。我們比他們會表達愛,現在的孩子更是會表達愛,也希望得到愛。”
“好像是,我外甥動不動就‘舅舅,我愛你!’、‘姥姥,我喜歡你!’、‘姥爺,你是天下第一的姥爺。’”梁鴻睿輕笑著說,“有時候聽得我都有些不起雞皮疙瘩,可他說得還挺順。”
“對吧,”楊旭接著說,“你喜歡你外甥吧!”
“當然喜歡。”
“我告訴你,”楊旭語氣篤定地說道,“等你有了孩子你就會知道,你對你外甥的愛就只有那么一點點,一點點的。”
“不至于吧,我現在可是把我外甥當寶貝的。”
“還告訴你,你要是有了孩子,別管男孩女孩,你家叔叔、阿姨立馬把一多半的愛都給了孫子,兩個外孫子只能往后排。”楊旭還是很篤定地說。
“這也不至于吧!”梁鴻睿有些無法置信的表情,“我爸和我媽可真是把軒軒和辰辰當眼珠子的。”
“你別不信,我媽我爸以前也把我姐家孩子當眼珠子看,可我家蕊蕊一出生重心直接就轉移了。你想啊,軒軒再好他也不姓梁啊!”楊旭繼續說,“你看我們家不一樣,蕊蕊姥爺和姥姥對我們蕊蕊和我爸、我媽對蕊蕊是一樣的,因為他們沒有兒子,沒有孫子,沒有比較,所以蕊蕊在他們心中永遠是第一位。不像軒軒,只是暫時排在第一。”
“你說得好像真的一樣,孫子和外孫子不都一樣嗎?”梁鴻睿對楊旭的話還是將信將疑。
“你想想,你爺爺、奶奶對你和你姥姥、姥爺對你一樣嗎?”楊旭問。
“這個我真不知道,”梁鴻睿聳聳肩說,“我媽和我爸結婚的第二年我姥爺就沒了,沒過幾年我姥姥也去世了,那時候我還不記事,所以我真的沒辦法比較。
“你這算是個個案,不信你就等著瞧。”
“好,我拭目以待。”梁鴻睿說。
“不過你得抓緊找女朋友結婚才行啊!”楊旭催道,“你看我姑娘都上一年級了!”
“你姑娘都上一年級了,我還以為是幼兒園呢。”梁鴻睿感嘆道。
“你說呢,我們都認識十多年了吧。”
“有這么久嗎?”
“你自己算算有沒有,記得那年你是大二還是大三來著,第一次見面是在我們學校食堂吧。”楊旭回憶著。
“好像是。”
“你和陳慧一起找我的,對不對?”楊旭說完覺得不妥,露出一個追悔莫及的表情又回過頭說,“我記得是。”
“你記性真好,我都要忘了。”梁鴻睿臉色極不自然,一臉糾結的樣子。
“忘了好,忘了好,我也快忘了。”楊旭陪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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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慧,這個名字在梁鴻睿的記憶中是那么遙遠又刻骨銘心。所有懵懂的愛情,所有的真摯情懷都隨著這個名字的離開而畫上句號。
曾有一段時間他拼命地想要遺忘這個名字,可它卻久久揮之不去,它強行霸占著梁鴻睿的心和大腦,帶著恥辱和仇恨地存在著。如今轉眼數年過去了,再提及這個名字時,雖然仍有刺痛,可再也不會痛到骨髓里了。
時間會將那道曾經流血的傷口變成一道暗傷,把它隱藏在最深的角落,不讓它暴曬在陽光之下。時間果然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良藥,它可以讓人忘卻很多不愿意記起的事情,也可以治愈曾經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