佇立在最高處,任由微風掠過發梢掀起青衫,看著花開花枯,看著高樓崛起,這是一件有意境的事,至少比白日嗜睡來得痛快。
?這句話是小a對我說的,后來他死了,在九樓之上決然跳下,張開的雙臂,猶如彩蝶的雙翼,迷人而矚目,只是沒人看見他綻放著絢爛的眼眸,憂郁而多彩。沒人知曉他所經歷的,就如這大千世界一般,沒人記得凡人的過往,卻愚昧地瞻仰神的蹤跡。
?小a是我的初中同學,做事拖拖拉拉,卻老是一本正經地對我說,生來何必多睡死后自會長眠。
?每每我正準備與周公女兒大戰幾百回合的時候,小a總是會掀開我的被子,一巴掌呼醒我,指著外面明媚的陽光對我說,生來何必多睡死后自會長眠。
?我發誓,如果殺人合法的話,小a早已成了我的刀下亡魂,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小a早已成了一堆碎肉,被裝進黑色的麻袋里,當豬肉賣了。
?殺不了他,又打不過他,我只好苦口婆心地對他說,凡人是需要睡眠的,不像你。
?小a一直聽不進我的話,甚至變本加厲,開始晚上也不入睡,在床上像根木頭般打坐,口中還碎碎念念,南無阿彌陀佛,北無觀世音菩薩。
?有天晚上,我終于忍不住要問他。
“你晚上不睡覺在干什么?”
?“打坐啊。”
?“打坐有什么用?”
?“修仙啊。”
?……
?我心中無語,卻不敢再問,生怕小a放棄修仙拖著我繼續宣揚他的人生信條,生來何必多睡死后自會長眠?我是凡人,是需要睡眠的。
?小a“超凡脫俗”的行為逐漸廣為人知,整幢樓都知道,我宿舍有個神經兮兮的“修仙者”,我以之為恥,也因學業忙碌,便漸漸遺忘了小a,如深山遺忘藍海般,如此理所當然。
?初中畢業,高中畢業,步入大學,其間我再也沒遇見小a,只在他朋友圈中略微得知他初中畢業后便輟學四處打工,北京上海深圳重慶杭州他去了個遍,卻始終無法安定下來,他還談了個女朋友,叫小攝。
?直到大二的一天深夜,睡眼朦朧的我接到了小a的來電,他的聲音沙啞疲倦,聽起來很是刺耳,他說,小寒,我們碰個面吧,剛好我也在羊城。
?我意外之下還沒回應,他便早早地掛了電話。
?次日淺夜,我們如愿見了面,一家燈光昏黃的小飯店里,他臉色蒼白,嘴邊的胡子一大撮的也沒舍得刮,偏大寬松的西裝裹著他瘦弱的身軀,顯得格格不入,小a卻咧開干癟的嘴唇泛著笑意對我說,小寒,這些年還好吧,還好吧?
?我酒量很好,幾瓶酒下來,仍臉色不改,可小a卻已醉得一塌糊涂,臉龐酡紅酡紅的,嘴里說的話也開始含糊不清。
?我見此只能結了賬,扶著搖搖晃晃的小a往外走。
?外面天色已經徹底暗了,悲涼的月光被蔥郁的大樹剪成斑駁的影子,道路上人跡罕見,顯然已經夜深。
?小a搖晃著的瘦小的身軀突然挺直了,他吐著滿嘴的酒氣對我說,小寒,下面的路,我自己走。
?說罷,小a便掙脫我雙臂,毫不猶豫地往夜色里面鉆去,就在他的背影快要在我眼眸里消失的時候,他忽然轉過身,用被夜色模糊的眼神問我,人,到底為了什么而活著?
?我無言以對,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背影和夜色相融,消失在我眼前。
?我不由地感到心悸,似乎小a就將在我的世界內消失,我以后再也看不見小a了。
?我鼓起勇氣往前追,看見小a只是倒在地上睡著了,我心中一松,湊到小a耳邊對他說,小a,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
?這是我見小a的最后一面。
?小a還是死了,從九樓一墜而下,又似乎是飄飄然地羽化成仙。
?我想,他跳下大樓的一瞬間,心中一定飛舞著一只斑斕的蝶,他張開的雙臂,擁抱了那只蝶,擁抱了整個世界。
?“你晚上不睡覺在干什么?”
?“打坐啊。”
?“打坐有什么用?”
?“修仙啊。”
?想到這,我的嘴角抽搐,已淚眼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