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人聲絕。
“砰,砰砰。”一種無力拍擊門板的聲音驀地在一處無名墳崗內響起,在這樣的地方,自然是不會有人能聽到這聲響。
這處墳崗位于金陵謝家后山外不遠,埋葬著無數渴望一戰成名的江湖劍客。墳崗內遍布著無名石碑,有的石碑之上已經布滿了裂紋,有的成色還很新。就是在這里,兩天前又增添了一座無名新墳,新墳里埋葬著的正是謝家大少爺謝煙雨。
三日前,謝家大少爺謝煙雨突然暴斃身亡,原本張燈結彩的金陵謝府轉眼間就換了模樣。不到一天的時間,謝煙雨死去的消息便已傳遍江湖。不少人感慨著天妒英才,但更多的人是心中竊喜,他們認為像謝煙雨這樣的“怪物”就不該存活在這個世上。
依照謝煙雨身前的意愿,謝流云將其尸身葬在那處無名墳崗之中,并且沒有在墓碑上刻字。知道謝煙雨埋葬地點的只有四人,謝家家主謝流云、二少爺謝勝雨、三小姐謝清蓉以及管家謝堂。
……
“砰——”一聲巨力撞開門板的聲響過后,一個面色慘白的年輕人強撐著身子自一口棺材里爬了出來。
月光打在這個看上去異常虛弱的年輕人臉上,蒼白俊美的面上浮現著若有若無的血色,此人正是那本已身死的謝家大少爺謝煙雨。
“嗯?”在月光的映照下,謝煙雨發現自己出來的那口棺材里面好像還有些什么。
謝煙雨伸手取出棺材里的包裹,發現里面是一套整潔的衣服以及一封銀子。
“正好。”謝煙雨知道這是誰放的,畢竟他現在穿著的這身壽衣實在是過于詭異。
換好行頭后,謝煙雨將壽衣放入棺中,然后小心地將土填埋回去。等到這座新墳恢復原樣的時候,謝煙雨額上已經布滿了汗水。
“想不到有一天我會埋自己的棺材,而且還這么累,唉。”心里感慨了一句后,謝煙雨趁著夜色離開了這里。
原來,這幾天里謝家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是謝煙雨和他父親謝流云商議過后所策劃的。而一切的起因卻是源自于謝煙雨十六歲那年,他自天南峰下來后歸家途中所遇到的一件事。
當日的謝煙雨仍沉浸在敗盡天下劍客的喜悅之中,在他策馬飛馳的途中湊巧路過一處村落。若是當日謝煙雨不去管那里的事情,可能今日的他已經從謝流云手中接過家主之位,成為最年輕的謝家家主。
村落名為山前村,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小村莊。但在當日,山前村正在被一伙山賊洗劫,在謝煙雨路過的時候,村里半數的人已經遭到了山賊的毒手,余下還存活著的基本上就是一些女人和孩子。
當日的謝煙雨正志得意滿,被人尊為大俠的他哪里容許這樣的事情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
縱馬入村,飛身挺劍,幾個起落間,謝煙雨已經利落地斬殺了多數山賊。余下的山賊哪里敢在這里繼續呆下去,紛紛逃竄。
隨意的幾道劍氣結果了幾個山賊之后,謝煙雨也懶得去追擊最后幸存的那一兩個山賊余孽了。
“沒事吧。”謝煙雨收起佩劍,來到了一個明顯驚嚇過度的少女面前。
沒有得到意想之中的歡呼與贊美,謝煙雨面前的少女眼中盡是恐懼。“啊,啊啊——”少女捂著腦袋一臉畏懼地看著謝煙雨,準確的說是看著謝煙雨手上的佩劍。正是這不祥之物害她失去了父母以及疼愛她的大哥。
“哎?”謝煙雨此刻一臉的不解,隨后他轉頭看向了村里其他的幸存者,但余下的那些人絲毫沒有將謝煙雨當成是英雄,他們害怕,害怕謝煙雨會做出那伙山賊一樣的暴行。
心中微微失望的謝煙雨翻身上馬,慢慢地退出了山前村。在離開這里之前,謝煙雨回頭看了一眼那些幸存的村民,正是這一眼讓他至今還記得最后那名少女看著他的眼神。在那眼神之中包含著畏懼、疑惑、渴望以及失望。
那年的謝煙雨回到家中后,眼中已是不見絲毫的喜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迷茫。在那之后,謝煙雨心魔已生,原本極為自信的他竟然開始畏懼起了自己手上的劍,原本覺得殺人只是一件理所當然之事的他在那之后再也無法做到一劍封喉。
在這之后的謝煙雨時常要去那處無名墳崗看看,仿佛去到了那里,他的心才能平靜下來。好在那時的他聲名響徹武林,敢來挑戰的劍客似乎一下子消失不見了。
再過一年,謝煙雨心魔漸長,自身真氣開始胡亂運轉,若非謝流云以自身深厚內息助他壓制魔心,謝煙雨恐怕活不過十七歲。
謝煙雨的事情只有他自己和謝流云兩人知道,不過謝勝雨敏銳過人,似乎也察覺到了一些。但謝煙雨驚才艷艷,謝流云劍術無雙,謝勝雨想不到什么事情能難到這樣的兩人,所以他并沒有往深處去想。
再后面,謝煙雨便萌發了自廢武功以及外出流浪的想法。接著,便是謝煙雨和謝流云長達半年的交涉。再是制定假死計劃,分析全部細節,安排之后的一切事宜。
“煙雨,三年,三年的時間,希望三年后我能看到你自信的回來。”在謝煙雨假死的前一日夜里,謝流云在謝煙雨的房間里交待著最后的事情。
“爹,這么多年來,我的眼中只有劍,或許是天意,讓我能靜下心來去看看這世界,是不是有比劍道巔峰更值得我追求的東西。”謝煙雨此刻已經散盡功力,但他的心中卻是一片平靜。
“身為謝家的子孫,你的道路已經不是你自己能決定的了。”謝流云心中無限感慨,“三年時間,我等你回來。”
“爹,其實二弟他的實力你也是能看到的,說實話,他比我更適合當謝家家主。”謝煙雨接著說道。
“三年之后沒見到你,家主之位自然會傳給勝雨。”謝流云早已預設好了一切,“不過,謝家不能沒有你,煙雨,希望你能記著爹說得這句話。”
“爹,孩兒謹記。”謝煙雨說著眼中閃過一點淚光。
……
很少出遠門的謝煙雨,現在還記著當年自天南峰回來的路。追溯著那年的記憶,謝煙雨拖著虛弱的身軀朝著山前村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