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年歲大了，咱們這次出去又不知道多久回來，難免多說幾句，你可別嫌老人家煩。”
聊到深夜。
婆婆實在是乏了，這才依依不舍的讓三人回去。
王天帶著大小姐走出門，臉上滿是苦笑之色。
李凝珠微微點頭。
她性格溫婉，不覺得李婆婆的叮囑是啰嗦，反而認為那是老人分別前的不舍。
一想到明天就要離開家鄉，前往從未去過的浩然仙宗，說沒有坎坷也是不可能的。
“落玉，你先回去睡吧，我有事和你姐姐說。”
沒走幾步，王天轉頭看向身后的李洛玉。
李洛玉人小鬼大，而且14歲的年級，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
聽到王天的吩咐，二小姐不屑的撇撇嘴，小聲嘀咕著：“不要臉。”
說完站在原地，看著王天和姐姐進了屋。
直到房門關上，李洛玉才撅著小嘴，哼哼著回了自己房間。
“通過今天的接觸發現，趙執事的人品應該還不錯。”
“能講的地方，都很細心的為我們講述，沒耐心的人做不到這一點。”
關上門，王天如此說道。
“當然，也不能說一定。”
“前年冬天，有個迷路的外村人被村長帶回家。”
“臨走前，走出了十幾里路了，發現頭發上沾了村長家的稻草，于是又折返十幾里路將稻草送了回來。”
“這樣一個人，品性應該是極好的吧。”
“誰成想，此人回來的時候村長不在家，歸還稻草的時候透過窗戶，正好看到了擺在梳妝臺上的首飾盒，于是動了歪心思。”
“一個走出十幾里路，帶了根稻草都能送回來的人，最后卻偷走了村長夫人的首飾。”
“由此可見，有些情義看似是真，其實只是無利可圖。”
“一但有了這份利益，好人也能變成壞人，人心真是很難捉摸的東西。”
大小姐的閨房內，王天有感而發。
“我都聽你的，你說什么，我就聽什么，這樣行了吧？”
大小姐坐在床上，嬌滴滴的看著他，目光中帶著笑意。
王天苦笑一二，也在床邊坐下：“不是讓你聽我的，而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該有的防備不能少。”
“趙執事自己也說了，浩然仙宗不是樂土。”
“從今往后，除我之外你不要信任別人，我沒有那么多大道理可講，你只要記住一點，少份信任就多份安全。”
“嗯...”
大小姐的聲音越發嬌媚，臉紅的能滴出水來。
王天愣愣的看著她，一時間有些失神。
“咳咳...”
關鍵時刻，隔壁屋傳來李婆婆的聲音：“快去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額。
王天與大小姐相視一眼，猶如偷雞被發現的黃鼠狼一樣。
“睡吧，今晚養足精神，明天就要上路了。”
王天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漣漪。
他們沒去過仙宗，不知道那里的規矩與禁忌。
萬一有些功法要求保持童身，貪圖一時之快就追悔莫及了。
一夜無話。
第二天早上，王天起得很早。
李婆婆卻比他更早，王天起來的時候天才蒙蒙亮，李婆婆就坐在門口等著看日出了。
“婆婆？”
王天上前打招呼。
卻見李婆婆雙目半瞇，倚門而坐，對他的呼喚仿若未聞。
“婆婆？”
王天趕忙上前兩步。
一碰婆婆的手臂，入手冰涼，老人家早已沒了體溫。
......
滴滴答答。
滴滴答答！！
清晨，嗩吶聲響徹在田園間。
李婆婆走了，這位喜歡倚坐在門口，每日給他們講故事的老人走了。
李家這幾代子嗣不豐，這一代更是只有李凝珠與李洛玉二人。
現在，兩位小姐連帶著王天都要去修仙了，她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孤零零一個人還有什么意義。
王天沒有哭。
自古求仁得仁，是人生最高之境。
李婆婆已經得到她想要的，人生沒有遺憾。
看著徐徐燃燒的長明燈，還有躺在棺槨中婆婆安詳的面容。
王天也在想，如果他們三個沒有資質，不會去浩然仙宗，而是一直留在這個小山村內。
是不是婆婆就不會死？
婆婆死，是因為她支持她的信念沒有了。
昨晚她可能想了很多很多。
孩子們都走了，再回來，也許是三五年后，也許是十幾二十年。
她等不了那么久，更不想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
所以她走了。
趁著大家都在，讓孩子們送一程。
仙凡，仙凡！！
看著李婆婆安詳的面容。
王天第一次清晰的認識到，什么是仙凡。
“王天，李婆婆走了，你們又要去修仙去了，這李家的桌椅板凳放著怪可惜的啊。”
有村民站在一旁，說著莫名其妙的話。
王天聽出了他們的意思，看了眼哭成淚人的大小姐，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
村民們一擁而上。
你扛個桌子，我扛個椅子，大件小件的往外搬。
其實他們本不必如此。
王天三人是注定要離開的，等他們走后，李家宅院還不是任憑這些人處置。
可人就是這樣，利益面前猶如撲火的飛蛾，一分一秒都等不了。
看著這些眉開眼笑的村民們，王天什么也沒有說。
因為他知道，隨著李婆婆的死，李家已經灰飛煙滅了。
李家的主心骨，從來不是兩位小姐，更不是他王天，而是李婆婆。
未來兩位小姐修煉有成，再建李家。
那個李家，也不是他記憶中的李家，因為婆婆已經走了。
“節哀，節哀。”
趙執事面色悲苦，看著王天欲言又止。
這不是趙執事第一次來李家，也不是他第一次見到李婆婆。
早在六十年前，他就身為外門弟子，隨宗門執事來過李家。
那時他三十七歲，練氣圓滿。
李婆婆年芳十六，人比花嬌。
就像今日他帶來的兩位弟子，看向李家姐妹的眼神一樣。
當年他也這樣看過李婆婆。
只可惜，李家姐妹擁有天資，當年的李婆婆卻沒有。
仙凡。
仙凡。
“就將婆婆埋在院落中吧。”
王天一臉悲痛，轉頭看向大小姐：“婆婆守了李家一輩子，以她老人家的性格，縱死也是不愿意離開的。”
大小姐輕輕點頭，將李婆婆的排位，連帶著李家先人的牌位一同放入地窖，并將地窖大門鎖死，封好。
這一次離開，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時候再回來。
做完這一切，王天在院落中的墳包面前三跪九叩。
離開前，他一把火點燃了李宅，以免走后此地遭人褻瀆。
看著火焰中的李家宅院，王天一半臉兒哭，一半臉兒笑。
明誓道：“我此生不成仙，便化骨，絕不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