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小姐打點(diǎn)好行裝,不敢造次,換了套男裝打扮,你道怎的:
豐姿英偉,相貌軒昂。齒白如銀砌,唇紅口四方,頂平額闊天倉滿,目秀眉清地閣長。兩耳有輪真杰士,一身不俗是オ郎。
忽的,小姐看見包袱內(nèi)有物閃閃發(fā)光,解開看時,卻是怨兒說弄丟的那支白蓮!小姐看到心愛的白蓮失而復(fù)得,不禁滿心歡喜,自語道:“有白蓮保佑,有難時自會有人來幫忙。”忽又想到那位叫做品蓮的女子,心中不禁一驚。心道:“這女子究竟是何人,為何要幫我?而且連我叫什么,家境如何都那么清楚呢?”小姐想了一會兒,越想越亂,索性不再去想,背起包袱就走。
一路坦途,不覺之中又走了一日。小姐自語道:“該不遠(yuǎn)了罷。”一一只聽有人道:“公子到哪里去?”小姐定睛一看,是個山中打柴的樵夫,便道:“敢問樵哥,此處到蘇州有多遠(yuǎn)?”那樵子搖頭道:“你要到蘇州?難!難!我勸公子不要往前去了。”小姐奇道:“為何?”樵子笑著說:“這林子有十多里オ能走出去。”忽把臉一沉,“萬不可走夜路。這林子中瘴氣多,久了就滋生出一些老鬼、妖狐來,公子千萬小心。就算你沒遇上妖狐,走十多里的林子,不是被野獸吃了,也會餓死。連我住在林子邊的都不敢望深了走。去不得,去不得。”小姐笑道:“樵哥說笑了,世上哪來的妖狐呀老鬼的。便是野獸也不怎的可怕。”樵子道:“你這富貴人家的公子,沒見過世面,真是不懂事。”小姐問:“那是否另有道路到蘇州?”樵子道:“沒有了,繞過這林子要走到猴年馬月呢。”小姐謝過樵子,驅(qū)馬前行。
走進(jìn)林子,樹木越加茂繁,遮天蔽日,四處都黑沉沉的。小姐有些心驚,暗道:“品蓮呀品蓮,到現(xiàn)在關(guān)鍵時刻也該出現(xiàn)了吧?你不是說我一想到你,你就出現(xiàn)了嗎?”可四周黑暗一片,哪有品蓮的影子?小姐暗嗔道:“害死人!”
忽的,馬蹄子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馬兒向前一跪,把個小姐從馬上顛下來。隨即一塊黑布罩在小姐頭上。小姐說話不成,只被人推推操操到一處地方,頭上的黑布拿下,行李、馬兒俱在一旁,只是小姐雙手被縛,動彈不得。小姐四處看時,只見幾個人站在一旁,臉上用油彩畫了臉譜。小姐心中害怕,道:“你們是何人?”那些人大笑道:“啊?連我們也不認(rèn)識?”畫著鬼臉的人道:“我是老鬼。”畫著狐貍臉的人道:“我是妖狐。”其他人又哈哈大笑起來。小姐一愣,也笑得打跌:“原來樵哥講的老鬼、妖狐就是你們呀…哎……我道是什么妖怪呢,原來是幾個剪徑的草寇罷了!”老鬼喝道:“休亂說!小心我一刀解脫了你!”這小姐本就有些驚恐,還勉強(qiáng)笑得出來,待老鬼用刀一喝,便收了笑容,鄧鄧呆呆,再也說不出半句話。
那狐仙見小姐也不討?zhàn)垼膊徽f話,以為小姐不怕,自己倒先怕起來,遂勸下了老鬼,叫人搬走行李,牽去馬匹,留著小姐一人被綁在那兒,哭喪個臉,道:“怎的一出門,盡是碰上這等事!如果怨兒在這,都還有個伴兒。如果是品蓮,那就害死我了!怎的還不來?——也罷,也罷么!我還真把他當(dāng)猴行者了,哪有人說到便到的?就是猴行者,也沒這等神通,說書的盡是鬼話………”小姐蟈蟈噥噥,也不知叨到幾時,便昏昏沉沉睡去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忽聽見門響,小姐只道是品蓮,抬頭便嚷嚷:“你這死鬼,現(xiàn)在才來,叫我好等呀。”哪知進(jìn)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老鬼。老鬼笑道:“大閨女,我是活鬼,還不是死鬼,要死還不知要等多少年呢。”話音未落,只聽得一個聲音道:“要死的話,就不要等了,現(xiàn)在就死罷。”緊接著一塊大石落在老鬼頭上,只可憐這老鬼是頭皮開花、腦漿迸出,哼都不呼一聲,真?zhèn)€兒做鬼去了!那人笑道:“隨緣兒,又見面了。”又道,“原說你們臉譜畫得好,只可惜,畫成鬼狐,變不得鬼狐。現(xiàn)在我成全你們,想變鬼的變鬼了,那么,干脆搭上,你變狐仙的,也一起變鬼罷!”——說話的正是品蓮。只見他穿的又與上次不同:
頭裹團(tuán)花手帕,身穿納錦云袍。腰間雙束虎筋絳,微露繡裙偏綃。鳳嘴弓鞋三寸,龍須膝褲金銷。
小姐見了,暗道:“現(xiàn)在倒還有些俠女樣子。”跟著老鬼一同進(jìn)來的狐仙忙叫:“小的們,給我伺候伺候這個女的!”只見品蓮叉著手,靠在墻上只是笑。狐仙跑出去一看,頓時兩條忿氣騰騰的從腳底直沖頂門,臉上是骨都都的泛紅,氣得他哇呀呀的亂叫。各位看官,你道怎的?他這一山的強(qiáng)盜都被殺得谷個子似的,堆得一山都是。這狐仙馬上掣出大刀找品蓮算帳,怎知越急越出鬼,剛走到門口,就自家跌了一交,頭磕在石頭上,自己先暈過去了。品蓮還是叉著兩手靠著墻笑。不緊不慢拾起刀,卻不殺狐仙,只將他頭發(fā)剃了,拖至廚房,用手在鍋底抹了兩把,在他光溜溜的頭皮上寫道:
裝神弄鬼不是策,
當(dāng)了強(qiáng)盜也挨餓;
搶劫錢財不得手,
品蓮俠女偷著樂。
寫罷,又讀了兩遍,自覺不錯,遂將狐仙綁在廚房柱子上,又把廚房中米面拿個精光,便慢慢下山。
下到半山腰,忽聞山上人叫。品蓮道:“壞了!隨緣兒還在上面呢。我怎么把他忘了。”于是又轉(zhuǎn)頭上山。
小姐在黑屋子中又是害怕,又是焦急,叫品蓮又不答應(yīng),正暗自嚶嚶啼哭,只見品蓮笑吟昑的背著米袋子進(jìn)來。小姐怒道:“你這死鬼,叫你半天怎的還不來?”說著又哭起來。品蓮忙道:“莫哭,莫哭,一哭就膿包了。出門在外,叫人看見這副膿包相,會被人欺負(fù)的。”小姐道:“還說!還不來與我松綁?”品蓮只得過去給小姐松綁,又道:“還有啊,出門在外,不可耍小姐脾氣,人家看到這副小姐脾氣,就想殺你。”小姐心中害怕,止了淚,不哭了。品蓮又拿來行李,叫小姐換衣服:“剛剛那些人拆你的包袱,知道你是個女子,便想讓你做山寨夫人。幸好我跑得快,趕來了。”小姐道:“那你知道,何必早些來,我也不會落到這般地步。”品蓮笑著答話。二人說說笑笑下了山。
品蓮把在狐仙頭上寫字一事說了,小姐笑得直打跌,道:“該!只是你那詩略差了。”品蓮說:“我讀書自沒有你多,作詩唱詞兒的自不如你。只是怕你在那一會兒也作不出詩了。”小姐笑道:“那自然,那自然。”二人一路說笑,趕向蘇州去。
畢竟不知此去這一番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