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城外集市邊緣一角,赫克托穿了一件灰色內衣,將棕色外套系在腰間,黑色長褲下一只黑色長筒靴踩在木桶上,另一只踩在地面的泥濘上。
他那本就微黑的皮膚,在連續奔波下曬得更黑了。
如果沒有例外,這個冬天他會在罪城邊界度過。
他習慣性的看向永晝國度的方向,是在南邊,他被剝奪扎羅姓氏驅逐出永晝國度后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家人,他的父親、母親、弟弟、妹妹,最小的弟弟現在已經四歲了,不知道還記不記得他,記得的話又會怎么看自己呢?是正直,愚蠢,還是罪有應得。
昨天波涅羅將那批奴隸交給了戌狗區的某人,得到了三十五枚金日幣,足夠他們在罪城邊界揮霍幾個月了,期間倒是發生了幾件有趣的事。
就在他們進入罪城邊界不久,進行整頓時,赫克托看到負責采買糧食的幾個小子躲在馬車后面竊竊私語。
“亂石林……怪物……拾荒者……尸體五具……”
原本并不打算深入了解的赫克托實在按耐不住自己那顆想要八卦的心。
“咳咳。”
“呀,是赫克托來了。”
“他現在可是波涅羅老大的得力手下。”
“噤聲。”
赫克托無語的看著這幾個家伙,是一點兒也沒有停下交流的意思。
“你們在說什么?”
“啊,是赫克托啊,沒什么,就是些瑣事。”
“什么怪物?罪城的怪物還少嗎?”
“不一樣,這個怪物在亂石林將那個自以為是的矮人剛瓦宰了,尸體整個是扁的,到處都是內臟殘肢,他的手下沒有一個被留全尸,剛剛一些拾荒者抬著剛瓦的尸體急沖沖進城了。”
聽著一個小子繪聲繪色的描述,赫克托想到了什么,但不確定。
“東西采購齊了?”
“還差一點,不會耽誤太久的。”
“那就快些,我好去交差。”
“是是。”
入冬以后,罪城附近的道路會被封閉,大雪覆蓋下,罪城外百里都不會看到人煙,糧食就成了重中之重,價格飛漲,大多數人都會提前準備過冬的糧食。
日暮山脈深處那些奇異生物們不同于尋常生物,它們對冰雪有一種奇怪的免疫力,到了冬天,就是它們的主場,藏在樹干里,積雪下,獵殺所有經過的活物。
亂石林到那時就是罪城的天然屏障,很少有奇異生物敢越過那里。
另一件對赫克托來說有趣的事,在其他人看來可不怎么好。
“咣當。”
“砰。”
許多東西噼里啪啦砸落在地面上,有銅鏡,小扇,梳妝盒,各種顏色的粉塵回蕩在空中。
波涅羅將莉莉婭曾經居住的馬車清空,在集市上賣掉,清理出來的東西放在居住的院子中央。
一排排低矮的木屋,是臨時搭建的,木屋對面是馬廄,之間是一輛輛卸下來的馬車,這里是波涅羅早已經租好地方,來年春天就會離開。
手下們各自忙活著,負責喂馬的喂馬,逛集市的逛集市,采購糧食的也派出去了,沒有人大聲說話,一切安排都聽從老詹姆斯的。
波涅羅眼圈發紅,嘴里打著酒嗝,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他拉著幾個人不斷喝著麥酒,喝了一桶又一桶,這種酒度數很低,并不比烈酒,但一直喝酒不吃東西誰也受不了。
基本上是波涅羅喝一杯,其他人喝一杯,可到后來波涅羅喝一杯,其他人只能微微抿上一口了,用他們的話來說,不是喝醉了,是喝不下了。
波涅羅也醉了,他坐在寬背靠椅上,看著其他人或躺或趴各找一個舒服的姿勢,嘴里打著呼嚕。
偶爾再喝上一口,平時這么喝他早就喝趴下了,可今天就是不想躺下,頭疼欲裂,卻一言不發。
波涅羅試圖站起來,第一次沒有站穩又坐了回去,扶著椅背多站了幾次才站住,他看到坐在院子里曬太陽的老詹姆斯,老詹姆斯的身影晃悠悠分成了四個,再看又成了八個。
“老詹姆斯,你,嗝,你說,莉莉婭那孩子是不是,在預言里看到我在喝酒。”
“她是不是知道自己會走,嗝。”
“昨天她為什么要探頭,為什么要看那個該死的勒多,嘔。”
波涅羅一只手撐著墻壁,低頭將喝的酒都吐了出來。
老詹姆斯閉著眼,感受著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聽著波涅羅的醉話微微搖頭。
平時的波涅羅就像個銅頭鐵臂的巨人,所有手下和奴隸都懼怕他,怕他生氣暴怒的樣子,怕他用刀背抽打不聽話的人,怕他頭疼時失手捏碎身邊人的骨頭。
可現在的他就像個孩子失去了最心愛的玩具,在那里胡亂發脾氣。
波涅羅吐干凈了,起身看到莉莉婭用過的東西堆在一起,他一腳踹過去,所有東西散落在地上,他從懷里將昨天勒多給他的令牌和那袋金日幣掏出來,重重砸在地上,數十枚金日幣掉了出來,有幾枚金日幣滾到老詹姆斯腳邊,在陽光下反射點點金光,過了一會兒,他又一點點一件件小心的收起來,把莉莉婭用過的東西歸置在一起,卻無視了令牌和金日幣。
老詹姆斯睜開眼睛,用混濁的眼睛看向波涅羅,表情是欣慰的。
赫克托透過墻壁縫隙看到這一切,他覺得波涅羅變得比以前更可怕了,更危險了,自己也要更加小心。
“赫克托,把金日幣給他們分了吧,令牌是你的了。”老詹姆斯朝外面的赫克托喊道。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明明老詹姆斯沒有看到自己,可赫克托感覺老詹姆斯知道自己在偷看。
罪城戌狗區城主府,占據了戌狗區很大一片地方,比拍賣會還要大了幾倍,與拍賣會建筑風格相似,只是地下設計比地上設計要多一些,最高的建筑不超過三層。
空曠的地面上鋪了四季如茵的綠植,所有房屋都被樹木環繞,幽靜的氛圍里還可以見到一些小動物在其中一閃而過。
一排排黃色圓燈籠掛在木桿上,每隔十五步高掛一個燈籠,下面站著一位士兵守衛。
將城主府大體分成三個部分,最外面也是士兵守衛最多的地方,中間是一片占地萬頃的森林,一排排一列列,其中可見房屋樓閣,最里面是斗獸場一樣的地方,一個巨大的圓坑深入地下,上面三層下面三層。
從圓坑中可以聽到猛獸咆哮的聲音,一排排鐵籠中,有站起來近三米的黑色巨熊,有叼食某個動物殘肢啃食的吊睛白額虎,有身上金日幣大小黑色花紋的豹子等等,足有數百只,它們盯著另一邊,目光隨著那邊籠子里生物的移動而移動。
另一邊,身著灰色單衣的奴隸與衣服后寫了一個大大囚字的囚徒分別關在小一些的鐵籠子里,身上戴了手鏈腳銬,足有上千人。
囚徒身上有著新舊傷痕,目光中透著兇狠,而奴隸明顯梳洗過,要干凈不少,但大多身軀瘦弱蜷縮在角落,雙目無神。
地面上用鐵條焊在一起架子里,里面燃燒著火焰,火星跳動,發出噼啪聲。
“現在,你們要與那些野性未除的猛獸進行一場生死斗,只有活下來的人才能得到庇護,是成為奴役還是守衛就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在這里可不養閑人。”
地面三層高臺上,一名身著褐色侍者服的男子朝下方說著規則。
每層都有零零散散十幾個人,無論是男女老少,黑布半遮面容,目光看向下方鐵籠。
在地面三層與地下三層交界的地方,一座突出五米搭建在半空中的實木平臺,三面都被紅色帷幕落下遮掩,露出來的正面是一張黑色扇形座椅,坐了一位戴著白色銀狐犬面具的人,看不清樣貌,身上穿著繡有金色花紋的黑色寬袍。
身后左右兩邊各站有一名貌美侍女,上身是黑色束胸衣,寬松褲腿上繡有銀月花紋,赤著雙腳,雙手背在身后。
隨著戴著白色銀狐犬面具的那人輕拍雙手,所有鐵籠的門被士兵抓住鎖鏈用力拉開,一頭頭猛獸直接竄了出去,它們互相也不攻擊,好像有目的一樣,直奔另一邊鐵籠。
“不要,不要,啊。”
“救救我。”
“乖,別來找我,啊啊。”
幾名反應過慢的奴隸還沒有跑出鐵籠就被猛獸撲在身上,尖牙輕松刺進脖子,在那巨大咬合力下,抽搐了幾下就不再動彈,鮮血流淌出鐵籠,滴落在地面上。
更多的人聚在一起,他們圍成一個圈,防止后背暴露在猛獸視野里。
有幾人伸手從架子上拿出還未完全燃燒的木炭,顧不得高溫,向四周揮舞。
一時間猛獸開始與人類僵持不下,開始轉著圈尋找破綻。
不斷有奴隸被猛獸撕咬著拖出去,陣型被破壞后,那些人開始自顧自的逃開。
“嘩啦啦。”
一道鏈條抽動聲從一只吊睛白額虎身上傳來,一名囚犯趁老虎在撕扯身下的人,無暇顧及,快速跳在它的背上,用鐐銬勒住老虎的嘴,一排尖銳牙齒卡在鎖鏈上,老虎放棄身下的獵物,只是一個轉身就撲倒他,但無法用牙齒,只能用爪子試圖拍開囚犯。
更多的人,身上混雜著鮮血與泥土,他們從地上撿起碎石,火把,撲向猛獸。
在某種絕境下,人的求生意志是強大的,可以突破極限,戰勝恐懼,變得悍不畏死,無論是男人,女人,還是老人,小孩,都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一點點被殺死。
“嘁,早知道不來了,還以為是什么好節目。”埃爾莎身披黑袍坐在上面,看到下面發生的事,雖然她不是人類,但并不意味著她冷血。
“冷靜,冷靜。”尼克緊閉雙眼,不斷告誡自己。
今天是滿月,本來可以控制住,誰知道下面那場血腥慘劇的發生,在刺鼻血腥味刺激下,相隔很遠也能聞到,他的腦海里不斷浮現自己在森林里生吃的第一具鹿尸,記憶異常清晰,就像發生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