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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樓里的瘋女人

閣樓里的瘋女人

一瘋了 著

  • 都市

    類型
  • 2020-06-20上架
  • 7433

    已完結(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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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的故事

閣樓里的瘋女人 一瘋了 531 2020-06-18 20:28:50

  起風了,黑暗中她淚似斷了線的珍珠粒,掉在水泥地,還能聽見悲哀凄慘的聲音。隔壁老王家的孩子拍著房門,呼喊著他的奶奶,要找奶奶,怕黑,黑暗里有吃人肉的狼。一聲接一聲,影影卓卓的,搖晃著窗外的綠色葉子。曉梅一天告訴她,不久,海寧皮革城進了一批貨,公司老總急需返程熟練車工,她得去海寧,不能陪她去喝酒了,她得賺錢為孩子也是為自己的尊嚴。曉梅的男人是個半個腦袋禿著的,不大的嘴巴一般都是禁閉,除了口里叼著香煙,夾著香煙的指甲好像廁所里清除不清的黃色污垢,她看的會惡心的想吐。告別的時候,曉梅性感的厚嘴唇微微上翹,眉眼間藏不住的興奮,她告訴過她,她喜歡海寧的天空,喜歡那里的冷空氣,冷得讓人安靜,不像小縣城,周圍那么多人,讓她窒息,似乎找不到一條幽靜小徑。曉梅說,就她一個人,老天憐憫。

  買了一瓶紅酒,平時常與曉梅一起喝的那種,趁著夜晚孩子睡了,狠狠地一口口猛咽。孩子他爸是個人見人愛的好男人,他出門了,會很晚回家,像不知疲勞的小蜜蜂,只管采蜜,不肯食其一滴香甜甘露,把所有美好交付給她。踉蹌著,她去找來蠟燭,看看房門關好了沒有,她想睡覺。隔壁孩子沒了喊聲。也不知哪路電線壞了,許久都沒來電,這該死的線路,總是壞,壞掉的總會經常壞,似乎沒個盡頭。咿咿呀呀她似個嬰孩,叨個不停。

  幾聲嘰喳聲,把娜擾的心亂,揮著衣架想攆走那些個麻雀。天色漸暗,東方的天空又多了些黑色的云,越發渾濁,看不見純色的白。冷冷的、木木的,像臘月里的冰塊,娜摸著自己的臉。醫院里幾個來回,醫生告訴她,沒什么大毛病,好生養著就行。那怎不見好,死不死活不活的,還不如死了干凈。“雀躍不諳人心緒,徒有孤雁飛南山”,娜尋思著,試手擦去眼角的淚珠。

  蘇州大學來電了,說是招生簡章有要求,非得要推薦專家親筆簽名才行,末了,補一句“都求上進的人了,怎這么個辦事法”。本就厭煩生活瑣碎,想逃離這鴿籠子。一個電話氣著了她,“行,我按要求棄權,謝謝告知”。回到內室,摁亮了燈,書桌上一堆凌亂的東西。幾張未寫完的稿紙飄在了地板上,難看,不像姑娘家的房間,娜的丈夫就一直說,娶了個姑奶奶回家,家務不會做,更別談女工了,孩子都快十歲了,沒穿過她這母親織的毛衣。

  正收拾著,曉梅突然電話,“娜,下樓,我帶你去喝兩杯,老地方。”“霧散云開日噴薄,今朝有酒盡揮霍”,娜一臉的嬌媚,這曉梅咋這么懂我,這么快回來了!她知道,今晚夢里,“花醉柳依舞衣袂,酣暢盡致惹癡狂,攜手共游太虛鏡,不叫俗僧定情郎。”

  餐廳門口掛著幾個火紅的燈籠,閃著迷離的暈,幻化成一圈圈七彩,投射在瓦黛色的墻面。一路傻笑,娜拉著曉梅,擠過三三兩兩的人群,穿過門廊找了一個偏角、暗黑些的位子。叫了兩瓶750毫升的波爾多紅酒,加了一盤烤鯽魚和蔥爆牛肉。

  “梅,海寧的天是藍,沒有我給你講漁民海里捕魚遇見美人魚的故事,單調了吧!”

  “是有些想你這個癡人。”曉梅招呼服務員斟好兩杯酒,拉著娜的手說。“也掛著家里小崽的學習,他父親只管廠里一點工資,下班了就麻將館里吃那胖婆娘老板的飯,吃完了打點剩下的飯菜對付小崽,你知道的,這一去,崽都瘦得沒型了,你呢,沒發瘋吧,沒做出出格的事吧,哈哈哈”

  “不能好好說話嗎,我理智型女漢子,再說,人都走了…”,娜說著,眼里的光不見了,瘦弱纖細的手滑過梅的濕漉漉的掌,一杯酒咽下了,沒言語。

  娜身子抵著窗臺,臉貼著冰涼的玻璃,晚上的秋顯得格外的凄慘,“暖雨晴風初破凍,柳眼梅腮,已覺春心動。酒意詩情誰與共?淚融殘粉花鈿重。”娜記起了李清照的詞,隔世的李清照似乎在撫慰著眼前的娜,她懂她。

  樓層重重疊疊,還是透出一縷縷游絲,漂浮進了酒杯里,進了柔和的燈暈里,進了秋風枯葉里。杯子里怎又空了,梅呢?酒店的服務員呢?奶奶的眨不停的眼睛怎會有血絲?她不是已經死了嗎?我這是在哪?駝紅色的香囊,不對,林黛玉送給賈寶玉的是淺藍色的。曹雪芹不會喜歡紅色。梅,送我回家,頭疼,會出問題的,有海水漫來,會淹死我的?梅,眼睛疼,我會瞎嗎?祖婆婆是瞎子,哭瞎的?我去問問外婆,為什么?外婆不是死了嗎?

  影影卓卓的簾布上的花紋漾在娜的起伏不定的發絲上,梅用手紙輕輕擦拭娜嘴角的酒液,還有娜眼角里不止的淚。拿起娜的手機,手機屏幕是黑的沉悶,沒有動靜,死寂死寂的。風兒仍舊在窗外吹,客人寥落的店鋪,音樂會讓人害怕的,會叫人越發絕望的,似深海里快淹死時抓住了一根很綠色誘人的海藻,只會讓你迷惑,不會讓你踏實的。

  桃花開了,滿山坡都是,映得天空變成了粉紅色,娜和一群年齡相仿的姑娘們追著蝴蝶跑,胖嘟嘟的臉上滿是汗漬,根本不看腳下,一不留神,一屁股坐在土墩上,惹得大伙一陣陣嬉笑。

  姑娘們最喜歡的就是這個離家不遠的小山嶺,這座小山嶺被鄉政府征收后承包給了娜的父親,也就是蕭山鄉杜鵑村的村長。多年了,娜放學后就屁顛屁顛地隨著父親漫山遍野的瘋,說是幫著培土,剪枝,其實躲在桃樹地下挖蟲子,戲蝴蝶,再不然,賴著父親講穆桂英掛帥,武則天訓獅子驄。春天到了,父親會丟下手中的活計,摘下艷麗奪目的花,精心編制一個花環套在娜的烏黑的頭發上,配上在省城買來的雪紡連衣裙,讓娜能快活一星期。

  娜有一個比她大五歲的哥哥琉斯,讀高中。學校調來了一名漂亮的英語老師,上課時總愛拿自己的未婚夫炫耀自己的幸福,時不時的飆兩句英語,音調帶有美式的口音又夾著中國南方女人的嗲。

  一次上課,漂亮老師揚起紅紅的嘴唇,“my boyfriend has been always important for me and so will it be ever in my future life“

  趕上琉斯暗戀的女同學和同桌玩曖昧被他逮個正著正愁沒處發泄,“well, your boyfriend always been impotent?! and will be ?“

  頓時,課堂的空氣凝固了,英語老師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有些學生憋不住,捂住嘴巴免得笑出聲,躲在課桌地下靜等事態的發展。就這樣,娜的哥哥被學校政教處警告處分,加上一貫不愛學習,成績一直不好,越發不招父親的喜歡。

  日頭時而躲在云層背后,時而又張開自己的熱辣的臉,小城路面上的人們步子在加速,沒有一絲猶豫,只管向前、向前。娜這些日子沒什么思想,臉色蒼白,耳畔偶爾有嗡嗡聲,似有蟲子在撕扯,總是想起少時的桃園和泥土里的螞蟻。

  父親出遠門了,母親也不在家,可能去哪個婆娘家里嘮長短去了。娜從學校回家,拿起鍋里中午吃剩下的煎紅薯餅,狠狠地咬了幾口,肚子一下子像氣球鼓到了胸口。

  天色已晚,西邊的霞也漸漸暗淡,鄰居家那個六、七歲的男娃涕泗橫流,聲音還大,數里以外的村莊都能聽見,很是準時。娜趕忙關上自己房間的窗戶,掏出書包里的筆紙和課本,在母親回家之前把作業完成,否則電視是不能看的。母親較村里其他的女人多認識幾個字,也生得標致。娜卻隨父親,長得肥不說,還悶,不似哥哥清秀,嘴甜粘人。母親喜歡哥哥,總說娜是她上輩子的討債鬼,甩不掉的討債鬼。

  琉斯高中住校,一月回家一次,父親也得幾天才能回來,母親胃口一直不太好,晚上一般也不吃飯,娜也說不想吃。合著可以早些看電視,娜也樂得母親寬待。母女彼此都安安靜靜的,一晚上沒話,眼睛盯著電視里的男女主人公,跟著他們歡喜,惱怒,或是生離死別時的心痛。直至片尾曲唱完,母女倆才各自散去睡覺。

  忽地眼前一大片的黑暗,沒有一絲光亮,喘不了氣,像瓶子里的墨汁,不光黑還厚重。身子很輕,想飄起來,可是腳下似被什么人摁住,怎么使勁都無濟于事。喊人,娜一直在提醒自己,不然會死去。可是嘴巴一直禁閉,沒了知覺。黑越來越黑,地面坍塌了,娜知道那定會變成不見底的淵,人摔下去準得變成肉餅,像電視里戰場上被馬匹踏碎的人肉餅,血腥惡心。額頭汗越來越密,一會結成珠子往下掉,身子上下撕扯,雙手是癱的,無力。一直就這么僵持,許久許久。

  “掉下去的好。撐不了了,干脆利落些就行!天黑黑的悶得難受。”娜思討著,耳畔似有風吹過,眼睛安靜的閉著,身子變軟了,雙膝卷曲,手溫柔的抱著自己的雙肩,變成一只溫順的兔子,緩緩地隨重力下降,像是托在一片云彩上。黑色也漸漸的褪去了,一片郁郁蔥蔥的林子變魔術似出現了,還有幾只云雀在飛著,空氣里流動著冰涼,額頭上的汗珠子也慢慢的不見了。

  娜醒了,早晨的太陽映在粉色的窗簾布,織成多彩的錦,該上學了。

  血色殘陽西入戶,徒留只影哀怨聲。本求今世無悔路,奈何閻羅念君生。

  重復的周末,同一個太陽,娜匆匆收拾完碗筷,拿起籃筐出門了。村莊很大,一百多戶人家,但路不好走,并且還得走很長的一程路才能找到玲香的家。

  各個屋舍之間都留有通道,像盤絲洞一樣布局。很窄,只容納一個人行走自如,若是迎面來人,非得萎縮緊貼屋墻蹭過去。路面坑洼多,盡管天沒下雨,但一腳下去,總會有積水噴出老高,濺你一臉的污水。多年的老路,娜就像熟悉自己手上的掌紋一樣熟悉這條道,一路跳著,哼哼唧唧學校老師教的小調,便來到了玲香的家。

  屋里沒人,一只瘸腿的,瘦的皮包骨頭的狗不停的在門前的石板臺階上轉來轉去,時不時的低聲叫著。旁側幾個上了歲數的老人家,還有幾個中年女人簇在一起,似乎在講著什么。

  玲香病了。還是鄰居送過去的。

  玲香的父親在她三歲時就死了,死在別人家的后菜園子里。說是偷菜被人家的看門狗咬死的;也有人說被那家男主打死后扔在后菜園子里,原因是睡了人家老婆被發現了。玲香的母親是個瞎子,一輩子圍著自家的鍋爐轉,生火做飯;早晚也就在不到兩百米的池塘邊洗衣洗菜。娜自記事起,玲香就比她強,十二、三歲的時候自己就會扎漂亮的稀奇古怪的辮子,會捆材火,會像男人鞭策大水牛。在娜的家里,玲香會瞅著娜的書紙,踟躕不定,眼神閃著迷離的光。后來娜把不用的舊書全送給她,她越發喜歡邀娜去割豬草了。玲香手腳敏捷,每每回家時分一半豬草給娜。兩人都高高興興的。

  玲香怎會病呢?她從不生病的,娜認為。

  玲香的瞎子母親有了新來的男人兩年了,是個年歲很大的、油光禿頂上散著兩三根枯黃頭發的男人,嘴巴很大,眼睛一直瞇著,竭盡力量睜開可一直沒睜開過。玲香從不叫他爹,盡管他看起來像她爺爺。玲香問娜,是不是每個人都會需要爹媽嗎?

  有一次玲香割豬草的時候,大腿內側數道深深的傷疤非常惹眼,斷斷續續滲出些許鮮紅的血液。娜問過她,玲香說是和那個老頭打了一架,輸了。

  學校后方有個不大的池塘,里面魚兒卻富足。每天早上,娜去早了,會蹲在池塘邊上,用一根細細的柳枝條逗那些快活的魚兒。早上的太陽亮堂但不辣,照著娜黝黑的臉上,會現出白皙。清澈見底的水迎著旭日湛湛生輝,枝條上的小魚兒越來越多,輕輕一晃,跑了,穩住不動,又銜來了。

  三樓走廊上,一個人影都沒有。花崗巖地面透出的涼意在空氣里漫開,加深了整棟樓的肅穆氣氛。

   303,對。娜抬眼一瞧,門虛掩著。輕叩兩聲,門便自動開了,迎面一絲絲蘭花清香夾帶殘留的尼古丁煙草味。“來了,坐吧。”徐軍起身,將自己的沙發墊子曳了幾次,看著娜坐下后才在待客的長沙發上坐下來了。

  “謝謝你還能記得我愛喝家里的婺源茗眉。”娜心里泛起暖意。“沒想到真就要辛苦你了”

  “你能想起來我,我真的挺意外”,眉眼間藏不住的興奮,“正好我今天休班,如果你有空,我可以約幾個老同學一起去星輝會所聚聚、敘敘舊。”

  “哦,你說吧,什么事?”發現娜沒答應,徐軍才想起娜是有事找他的。

  辦公室窗臺擺放著一盤建蘭,翠綠色的瓣膜閃爍著光澤,外面毒辣的太陽似乎躲藏起來,獨留下溫潤如玉的蘭花。小口啜飲,娜眼神迷離起來。

  我哥高中畢業后,就娶妻生子了。照我父親生前的意愿,用家里多年的積蓄買了一輛大貨車跑運輸。對,我嫂子就是蕓兒,我哥高中的同學,你認識的,記得當時大家伙都說長得像水滸傳里的潘金蓮,漂亮還妖艷,歌也唱的好聽。有次學校元旦匯演結束后,開除了好幾個學生,全因為爭奪她打的架。我哥暗中喜歡她許久,一畢業硬是閉著我父母上蕓兒家提親,大張旗鼓的把嫂子迎回了家。

  徐軍,你真沒事?不耽擱你嗎?看我這嘮家里的事,可能煩著呢。

  “真沒事,我們都許久不見了,聽你說說話,我高興呢。”

  后來日子久了,孩子出生了,父親也歲數大了,身體出了狀況,醫生說是胃癌晚期,沒挨幾個春秋老人家就撒手人寰。家里的柱子倒了,我哥倒是變勤奮了,日日夜夜在外跑運輸,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過得艱難。

  “不容易啊,你父親不是還有個果園子嗎?怎么處理的?”

  是的,哥為了蕓兒的面子,給她辦個體面高檔的婚禮,借了很多債,加上年成不好果園運營虧損,家里經濟一時周轉不開,就把果園轉讓給了他人。父親因此一直心中抑郁,最后彌留之際也念念不忘果園。

  娜一邊說著,忍不住一邊用手揩去眼角的點點淚水。只有她知道果園對父親意味著什么。

  那是一個下雨的日子,由于運輸公司季度任務提前完成,全體員工回家休假一周,我哥結束了旅居車上的生活,帶著大包小包回家,盡管知道是暫時的,也掩不住心里的高興。可就在第二天,我哥卻打電話告訴我,說是要和蕓兒離婚。不是還有幾天假嗎,我也就準備過些日子勸和勸和他們夫妻,哪成想就在當日傍晚就出事了,我哥喝了很多酒,把一老太太撞死在街道上。

  后來事情也基本明了。蕓兒嫌我哥整天不著家,家里境況窘迫,許諾的美好乃是鏡花水月。言辭激烈,怨艾連連,小別勝新婚的期待都化作猜忌憤懣。第二天就出事了。

  已經快一月了,我哥還在城鎮公安分局,母親整天抹淚,依仗的人也就是我了。徐軍,你看,能幫我出出主意嗎?理賠保險還有刑事責任承擔搞得我頭都大了。

  和徐軍照面后第二周,琉斯回了家。夫妻倆越發不待見彼此,娜可憐的母親較先前更消瘦了,時不時的會在娜的耳邊說起父親的故事,一邊說一邊眼睛盯著父親曾經呆坐的石墩,石墩就在家門口的池塘邊上。

  天氣不錯,碰上周末,娜隨著丈夫來到了生她養她的故地。照例寬慰了母親幾句,又和琉斯寒暄了幾句,不外乎“凡事都退幾步,受點委屈能換個太平就好了”之類的話。娜一直不喜歡蕓兒,也說不上什么原因,叫了聲“嫂子”算是交代了。

  站在家門口,熟悉的果園云山霧罩,影影卓卓。娜很想脫去腳上的高跟鞋,赤著一雙光腳踩在綠茵茵的草地。想起了玲香,她的墳冢還在嗎?聽說來了外商投資,很大一片土地被征收,許多不能的事由于政府的干預都成了。玲香病歿時才13歲,按農村風俗,還未成年的人死了,是上輩子向父母討債的,不可以享受棺槨,更別提能安睡一個穩妥的風水寶地。聽大人講,玲香是被一兩個健壯的農家漢草草的埋在一個荒蕪之地,離村落遠的很。不礙事的,只要有藍天白云,只要有山泉淙淙,她就高興,何況離家遠,還不用聽見家里雞、豬、牛的肚子叫餓的聲音,多自在,只管自己的肚子。

  丈夫呆在身邊許久,娜愣是沒知覺。“又犯傻呢,差不多了呢,我們回去,孩子的作業可等著你檢查。”

  一路上,和丈夫沒說上一兩句話,一直都這樣的。丈夫說,孩子可別隨了她的性,悶悶的,總叫人摸不著心思,相處得累。娜也不吭聲,諾諾的應著,眼睛看著遠處,也不知在想什么,更甚的是,鼻子忍不住發酸,淚花兒便悄然溢滿了眼眶。

  “客來樂”幾個流光溢彩的金色大字在夜幕里格外醒目,旁側對應懸掛著兩對大燈籠,有些陳舊。娜懶散得趿著一雙涼拖,拎著一小提包進了門。

  席間觥籌交錯,一個個豬肝色的臉堆滿了笑容,眼睛被擠成了一根線;喝致興頭,起身繞幾步,搖擺著似快臨盤的母豬般肥碩的身子,拱著一張酸臭的嘴,好像這是他們戰場上的功勛戰績,只有俊美身姿。

  “多吃點,”娜的丈夫不停的往她碗里夾菜,“等會我們敬一下領導的酒。”

  “嗯,我知道。”娜低頭自顧自地吃著,偶爾抬頭笑笑,禮貌的應著別人的掠過來的眼神。墻面上的鐘像只橫亙的大壁虎,蔑視著餐桌上的滿盤狼藉。只有娜能聽見它發出厭煩的嘀嗒聲,因為只有她關心時間,因為約莫一小時后她才好意思和丈夫說,她可以離席了,給丈夫留下顏面,她們夫妻是琴瑟和鳴,互敬互愛的。

  酒也喝了,飯也吃了,勸酒聲一波更勝一波,娜幾次離席都被丈夫拽回來了,理由是,哪見過幾個做妻子的不陪著老公,照顧著老公不喝醉酒的?何況還有一對對模范夫妻就在演示著恩愛。眼神迷離起來,娜只見一張張血盆大口吞吐著一個個牲畜,有嗚咽的,有喝彩的,有張牙舞爪的,有萎縮悲戚的。娜坐在冰涼的椅子上,像是坐在燒烤架上,不停的挪動屁股,幾次起身又幾次挨在椅子的邊沿,腰酸疼了,一個趔趄差點摔在地面上。

  空氣越來越熱,中央空調顯然承載不了酒徒們的熱情,有些人把上衣脫了,哪管有幾個娘們鄙夷他們微微顫動的耷拉下垂的肚腩。娜的額頭滿是汗漬,手心里也是濕濕的,心里一陣陣悸動,喉頭一陣緊縮,似噴薄而出的閘口,快嘣了。娜幾個箭步,抓起拎包,也不理睬丈夫驚愕的臉,出了酒店的門,蹲在不遠處的一片曠地,大口大口的吸著空氣,似剛出生的嬰兒拼盡全力吸吮母親甘甜的**,是那么的貪婪,那么的愜意。

  結局

  半生寥漠人不識,一朝魂消雁相隨;

  山珍裹腹難知味,綾羅纏身愈可悲;

  春夏秋冬輪流轉,孤燭草歿冢一堆;

  妄論不舍紅顏貴,他鄉重逢只是誰?

  烏黑烏黑的云,團簇擁緊在一起,似年歲久遠的破棉絮被拋擲在天邊。偶爾快閃著刺眼的電光,黑洞般的大地一下子就驚了神,聳立的高樓、低至塵埃的石墩、綠色的棕樹、黛色的瓦片全裸露在眼前,提醒人們此時還是白天。

  娜駕車急著去學校接孩子,看天色會是暴雨,耽擱不得。這些日子天氣時好時壞,手機上的預報也難依賴。還能看到各地鬧水災,年成真不好。

  路上行人多起來了,騎電動車的大爺們左右晃著,不知是身子骨不好,還是平衡能力差,娜猜想。一個個踩著高跟鞋的女士也陸陸續續搭伴沿街路面急急走過,口里似乎在絮叨天氣不作美,街逛不了,閨蜜心里話說不了等諸多遺憾。曉梅這段日子不知道怎么樣?娜想起了她。記得她是去農村照顧婆婆去了。梅的婆婆只有梅的老公一個兒子,平日里有個頭疼腦熱的都得梅回去照顧,這是歷來的風俗。即使梅的老公心情不好因梅的頂嘴把梅打的半死不活的,婆婆也權當一次兒子和鄰里鄉親鬧矛盾出氣,只會責怪梅的不體貼,沒兒子的半點不是。

  車里突然泛起了霧,八爪魚般的布滿了整個前窗玻璃。電光閃得較以前更頻繁,一聲聲可怕的炸雷后,豆子大的雨點隨即打在車身,可以聽見噼啪的碎裂聲。前面一列長長的車隊在候著,可能得第二批綠燈亮才能過去,娜想。

  娜拿起毛巾擦拭玻璃上的霧氣,幾個弧形的來回,沒甚效果,打開熱氣,對。前方空曠了?可以過紅綠燈了?先過去再說,后面的車也等著呢?不對,旁邊怎么有個人影?不能過,等會。不對,車在前行。不對,我會撞死人的?!霧氣我還沒除去呢,看不清啊?快,避開人。那是什么?房子。

  ………

  湛藍湛藍的天,幾只鴻雁展開翅膀在愜意的盤旋。棲在軟似鵝絨被的云朵,娜安靜的閉著眼睛,雙手自然的疊在腹部。穿透云層泄出的七彩陽光暖暖照在娜的臉,臉角的紋路不見了,淚溝填平了,微撅的嘴唇舒緩了。娜的身下懸空著一片綠油油的草川,微風拂過,細長的、脆嫩的針尖形狀的草歡快的跳起優雅的舞蹈,構成一曲班得瑞旗下的和弦輕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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