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陽光照在臉上,二驢緩緩睜開眼,看了看窗外,一臉死氣,目光轉向炕上的父親,“為什么,為什么。”二驢喃喃自語,他想不明白父親為什么會突然死去,二驢不知道父親出門的那半天發生了什么,是不是父親生前做的壞事太多,遭到了報應,還是有人要害死父親,回過頭一想,村里人沒那么大的膽子,神醫讓他給父親喂屎這件事,二驢沒有多想,神醫畢竟說可能會救不過來,至于是不是他害死的父親這還要另說,二驢想不明白到底因為什么,腦袋轉不過來彎,二驢用力撕扯著自己的頭發,也罷,父親早點解脫或許是件好事也說不準。
二驢爬到炕上打開柜子把竹席拿了出來,蓋到父親身上,他緩緩下了地,跪在了父親面前,已經哭腫的眼睛讓他很難在哭出來,看著炕上的父親,眼神呆滯,嘴里依舊叨念著為什么。
二驢他爹臨死前被喂屎的事不到一天就傳遍了整個村子,村民議論著,有的說是他爹活該,有的說神醫這是在報私仇,眾說紛紜,神醫在家中倒是愜意的很,躺在老人椅上,還翹著二郎腿,手里拿著小茶壺,嘴里哼著小曲。
“張叔,張叔在家沒?”王亮剛踏進門就喊了起來,神醫聞聲是王亮來了,驚坐起來喃喃自語道,“他怎么來了?”
王亮推門而入,滿臉笑容,看著坐在老人椅上的神醫,“張叔,歇著呢?”
神醫站起身來,讓王亮趕緊坐下,“歇著呢,你咋啦,來看病啊,坐下我給你號個脈。”說著便伸出了胳膊。
王亮擺了擺手,“今兒來,不看病,我爹讓我來問你個事。”
神醫收回了胳膊,瞇著眼,“你爹讓你來問我個事?那你說。”
“張叔,您也知道,最近村里傳聞多,都說您一直記恨二驢他爹往你家井里倒大糞的事呢。”
神醫瞪大了眼看著王亮喊道,“啥玩意兒?我記恨他?他什么德性?我能跟他一般見識嗎?”
“張叔,您別著急啊,這不也是村里傳的嗎。”
“說話都要講證據的,不能滿嘴噴糞,聽他們瞎扯干什么。”
王亮伸出雙手往下壓了壓,示意神醫不要著急,“那您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嗎?”
神醫皺著眉頭抬起手摸了摸下巴,“他爹,是因為亂吃東西死的。”
“那二驢他爹到底吃了啥玩意啊?”王亮身子向前探瞇著眼看著神醫,一下子把神醫嚇壞了,身子哆嗦了一下,“那我哪知道啊,東西在他肚子里,得去縣城醫院劃開肚子才能知道呢。”
“唉,他爹也是生前囂張跋扈,潑皮一個,現在死了也算是得了報應了。”王亮說著又坐了回去。
“這玩意兒,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沒法的事。”
王亮站起身來,“行了張叔,沒啥事,我先回去了啊。”神醫喊著讓他留家里吃飯,不知他到底是聽沒聽到,若有所思低著頭沒有理會神醫就走了。
二驢在家是一天一宿沒合眼,今天已經是父親死的第三天了,按規矩今天就得出殯,等到下午三點鐘,二驢用竹席把他父親裹好,跑去院子找了條粗麻繩,繩子繞過背上死去的父親環腰系上,二驢彎著腰背著父親,到院頭拿上鐵鍬就往他家那片地里走,他爹生前囑咐過二驢,等他死了,就葬在那塊地里,挨著他的母親,二驢一直記著,那塊地離家很遠,正常走要走半個時辰,二驢彎著腰臉都快碰到地面,沒辦法背上的是父親,二驢左手拿著鐵鍬,彎著腰一步一步艱難地向那塊地走去,路上,村里人看到二驢背著他的父親都躲得遠遠地生怕沾上晦氣,臉上還露出慶幸地表情,二驢不在乎,他已經看慣了這些人的嘴臉,他還是艱難地走著,累了就歇歇,歇好了就繼續走,一直到傍晚,終于到了,二驢走到他娘的墳邊,小心翼翼地把父親放下,跪在他娘的墳前扣了三個頭,
“娘,馬上您就能見到我爹了。”
說完便起身拿起鐵鍬一邊挖著還不忘念叨著什么,挖完,二驢扛著父親沿著邊慢慢下去,把父親安置好。
二驢爬上去二驢看著父親,“以后啊,就讓我娘陪著您吧,您在那邊怎么樣都行了,只是不要忘了多陪陪我娘就是了。”
二驢抽泣著拿起鐵鍬,一鍬一鍬埋下去,動作很慢,可能也是眼淚模糊了眼,葬好了,二驢癱倒在父母的墳前,他再也沒有力氣支撐他這瘦弱的身體,咧嘴痛哭著,想說什么卻又發說不出來,只有哭聲,二驢哭昏在他爹媽的墳前,等他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刺眼的陽光照在他滿是淚痕的臉上,紅腫的眼睛像被蜂蟄了似的,哭啞的嗓子已經讓他說不出話來,二驢跪下磕了三個頭,想要站起來發現腿已經沒有力氣了,拿起身邊的鐵鍬支撐著勉強的站起身來,現在他只能靠鐵鍬支撐住身體,二驢回去了,回到家中便癱躺在炕上,此時的他身心俱疲,7月的天也不再炎熱而是變得寒冷至極,他累了,現在只想好好地睡一覺。
第二天大清早雞鳴把他吵醒了,艱難的睜開眼,他不想動,但是肚子已經受不了了,他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再加上過度勞累,二驢雙手艱難的支撐起身體,扶著墻走到了灶臺,燒飯這種事以前對于二驢來說再簡單不過,現在的他機械的做著每一個動作,時不時停下來愣神,熱氣騰騰地往上冒,飯好了,二驢順手拿出兩副碗筷,呆楞了一下又放了回去,這是他第一次覺得碗里的飯是這么難以下咽,他強逼著自己吃下去,回屋又繼續呆坐在炕上。
二驢的父親雖然身死,但是成功的活在了人們的心中,村里的人們幸災樂禍,感嘆那時候的紈绔子弟終于遭到了報應,他落魄的過往也成為了人們飯后的笑談。
突然想起來父親和他說的話,又艱難的支撐起身體,來到緊鎖著門的那間屋子,父親死前沒告訴他鑰匙在哪,他也懶的翻找,走到院子里找了塊石頭,費了大力氣才把鎖給砸開,二驢進去咳嗽了兩聲,這間屋子看著陰森森的,剛進去一股子潮氣撲面而來,這間屋子沒有窗戶,陽光射不進來,四面唯一透氣的就是那扇門了,土黃色的墻上貼著的囍字已經搖搖欲墜要掉下來了,下面的桌子已經落滿了灰,墻角還放著鐵鏈不知是做什么用的,右邊的炕頭上還放著兩床紅色大花被褥,這間屋子看上去說不出來的怪,不過從二驢的印象里這間屋子始終沒有被打開過,他以前不知道這間屋子里有什么,現在大概可以猜的出來,這是他爹媽剛結婚那會住的屋子,他的母親生下了二驢不久死了之后,他爹就把這間屋子鎖起來了,二驢走到柜子前,蹲下來打開柜子一看被塞的滿滿的,大部分都是女人的衣服,最下面的是個小木盒,四四方方的,把衣服拿了出來,已經發霉了,還被老鼠啃了好大一塊,二驢把衣服扔在一旁抽出小木盒來打開一看,全都是麻將,擺放的整整齊齊,二驢又把它丟在旁邊,嘴里念叨著“怎么還留著這些東西。”
小木盒下面壓著的是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一男一女,男的他知道,是年輕時的父親,女的他猜是他那未曾見過面的母親,照片上父親咧著嘴笑得很開心,只是母親不知本來就長這樣還是別的原因,照片上母親眼睛是腫的,傻愣愣的沒有一點精氣神,嘴角隱約看著像有傷的樣子,二驢也沒往深處想就把照片揣到了兜里,繼續翻找另一個柜子,又是一個木盒比剛才那個稍微大一點,二驢心里想著別在又是麻將,把盒子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件疊的整整齊齊的衣服,這件衣服與被剛才二驢扔掉的衣服不一樣,這件衣服干干凈凈跟新的似的,二驢把衣服拿了出來,抖了抖一看,像是父親照片上穿的那件,二驢也穿上試了試,還別說,他穿上以后跟他爹更不像了,摸著身上的衣服,眼淚又不自覺的下來了,二驢擦了擦眼淚,把衣服脫下來疊整齊放回到了木盒里,把所有的東西又重新放回到柜子,起身回到自己那屋又癱躺在炕上,從褲兜里掏出那張黑白照片,面無表情的看著,照片上的父親母親,說不出來的怪異,不協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