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柒是柳太傅的長女,從小就受著萬千寵愛,即便這樣她也沒有恃寵而驕,是個聰慧又懂事的人,她的美不是那種奪人目光的禮貌,而是一種很安靜的美,猶如高山流水,沁人心脾,讓人一眼看上去很舒服,在書院讀書那會被無數的王公貴族子弟所青睞,提親的人也越來越多,可柳柒一個也沒看上,世人都到:柳柒小姐眼光高傲,卻不知她想找的,只是一個和心意之人相守罷了,可就是這樣高傲的女子,最終還是敗在了一個男人之下。
在遇到陸執之前,柳柒從來都不相信一見鐘情之類的話語,可遇見了他才知道,什么是一眼萬年,桃花林下執扇的白衣少年,一壺清酒,一支桃花,一個溫柔的笑容,讓她明白的這輩子他她逃不掉了。
陸執是陸尚書的獨子,與柳柒也算是門當戶對,就這樣名義上以家族聯姻的方式,柳柒嫁給了陸執,大婚當天柳柒滿懷期待的等待著陸執的到來,可等了一晚上他沒有來,而是在隔壁書房將就了一晚,柳柒想去問他為什么,可是她見不到陸執,他一直都不在府中,直到三日回門,她才再一次看到陸執。
彼時,她有很多話想問他,可那天的他很溫柔,讓柳柒幾乎忘記了她的憂愁。
可回到陸府之后,她依舊見不到他的身影,在嫁給陸執之前,她刻意地打聽過陸執的名聲,陸執是個風流才子,常年流連于女人之間,平心而論,這樣的人配不上柳柒,可柳柒還是這樣執迷不悟的喜歡上了這么一個風流的公子。
陸執在醉心樓有個老相好,名喚藍藝紗,是名清倌,柳柒打聽過一般除了公事,陸執幾乎都會在藍藝紗那,柳柒鼓起勇氣做了平生最大的事情,她扮作男裝偷偷潛進了醉心樓,來到藍藝紗的房間前,從門縫中可以看到陸執在喝酒,在他旁邊坐著一個美艷的女子,那應該就是藍藝紗,他們說什么她聽不清,柳柒只知道,她的丈夫從來沒在她面前露出過這么生動的表情,她就在那愣愣的看著陸執,直到他喝的有些不省人事,打開門走了進來。
藍藝紗嚇了一跳,多年的藝妓生涯,她一眼就看出了眼前出現的人是一名女子,柳柒將身上所有的錢都交給了藍藝紗,并囑咐她,今晚她來這里的事情不要告訴任何人。
藍藝紗點點頭退出了房間。
柳柒坐在陸執的旁邊,看著他俊朗的容顏一時有些癡了,隨后又開始自嘲起來,她很想知道她嫁到陸府這么長時間來,她在陸執心中到底算什么,恍惚中她好像聽到有人在輕喃著她的名字,聲音很像陸執,但這是不可能的吧,因為坐在他旁邊的她可以清楚的聽到他喊的是藍藝紗的名字。
桌上的酒還有半壺,都被柳柒盡數喝下,后來發生什么她也記不清了,只知道在青樓里有了他們的第一次,柳柒離開的時候陸執還在那熟睡著,柳柒找藍藝紗談了個交易,并高價包下了隔壁的廂房。
從那以后只要陸執去藍藝紗那喝酒,藍藝紗都會派人來告知柳柒,柳柒就會換上男裝,從醉心樓的后門進入,來到藍藝紗房間隔壁的廂房,墻壁的隱密處有個小洞,可以看見藍藝紗廂房內的環境,柳柒很少會通過那個小洞觀看房間內的情景,更多的時候是躺在榻上看書,聽著那邊傳來的陸執那含糊不清的聲音,到了亥時又會披上斗篷回去,她不知道她在這些日子里得到了什么,她只知道她跟藍藝紗似乎成為了朋友,還有她好像更愛這個男人了,長時間的熬夜,柳柒終于因為身體受不了而暈倒,她醒來的時候陸執正坐在她的床邊,看似溫柔,眼神里卻是無盡的冷漠,后來柳柒知道她懷孕了,那個醉心樓一夜留下的孩子。
自從柳柒懷孕之后,陸執去藍藝紗那里也更加頻繁了,柳太傅曾經說過柳柒是個很任性的人,柳柒也承認她是個很任性的人,即使懷孕她也會風雨無阻的去醉心樓,即便什么都不做,就那樣靜靜的坐在陸執隔壁的廂房,她也會覺得很安心,明明是個青樓內的小廂房,柳柒卻將它打造成了一個大家閨秀的書房。
在無聊之時她也會題詩做畫,畫的永遠是陸執一人,只可惜陸執這輩子都不可能看見了,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肚子也越來越大了,人也越來越嗜睡,疲憊。
記得藍藝紗第一次注意到柳柒懷孕的時候整個人是震驚的,即便知道勸阻無用,但藍藝紗也會勸她別來,有的時候也會攔住通知的人,懷孕第九個月的時候,那是柳柒最后一晚來到了這里,那天她離開的比較早,比平時要早一個時辰,回到房間的時候,房間的燈是亮著的,房間里坐著兩個女人,自她進府后就一直疼愛她的母親和祖母,柳柒顫抖著走進房間。
她們知道了……
陸老夫人和陸夫人看著走進來的柳柒,內心是復雜的,第一次知道自己這個乖巧的兒(孫)媳婦經常深更半夜出門時,內心是震怒的,可隨著真相的明了,他們在氣著這個花心的兒(孫)子時,也會被這個女人的癡情所震撼,陸執何德何能能夠被這樣一個女人所深愛,所以她們默許了柳柒在半夜出府,并有意無意的幫助柳柒出府,而不讓其他人發現,可是現在的柳柒已經懷孕九個月了,馬上就要臨盆,來回奔波很容易出事,所以她們商量好在柳柒回來的時候求她,至少在孩子生下來前不要再去醉心樓了,柳柒是個很孝順的人,即便再不舍,也含淚答應了兩個長輩的請求,并派人告訴藍藝紗今后的一段時間里她不會來了。
藍藝紗接到她的消息,一直懸著的心也稍稍安定了下來。
在一陣風雨交加的夜晚,一陣雷聲將柳柒從夢中喚醒,從肚子里傳來一陣陣痛,陣痛告訴她這個孩子怕是要出生了,柳柒本來想要叫人,可是喉嚨卻像被什么卡住似的,發不出一點聲音,她想撐著自己從床上坐起來,可是卻不小心從床上摔了下來,肚子仿佛經歷了一場重擊,柳柒有一瞬間的窒息,半響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聽到聲音的丫鬟推開門一看便看到柳柒渾身是血,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嘴里還低喃著求救著,因為臨產期的接近,大夫和穩婆早就在府里備好,丫鬟的尖叫聲將府里的人盡數喚醒,陸老夫人和陸夫人一臉焦急的站在門外,屋內傳來柳柒的一陣陣尖叫,屋內的侍女端著一盆盆的血水進出,看著觸目驚心,柳柒滿身大汗,一臉蒼白地抓著丫鬟的手,請求她能不能去醉心樓把陸執找回來呀,丫鬟含淚點頭,將車夫叫醒連忙趕去醉心樓。
暴雨淋漓,車夫帶著丫鬟,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最新樓,因著一身的血跡,丫鬟被當成可疑人物,不允許進入。
丫鬟跪在門口向護衛磕頭,請求讓她進入,頭都磕腫了,但還是被攔在門外,此時藍藝紗正好走下樓聽到門口的動靜,一時好奇便走過去看,一眼便認出了這是柳柒經常帶在身邊的丫鬟,看見丫鬟身上的血,藍藝紗心里一慌她知道柳柒已經臨盆了,可是樓上她的房間除了陸執,還有另一位尊貴的存在,當朝的太子殿下。
丫鬟看見藍藝紗眼睛一亮,連忙向藍藝紗求助,藍藝紗將丫鬟帶進了醉心樓,從丫鬟的口中得知,柳七難產,想到那個溫柔美麗而癡情的女子,藍藝紗心一橫,打斷了房間內陸執和太子殿下兩人的談話。將小丫鬟帶了進來,藍藝紗站在門口看著小丫鬟跪求陸執,磕得頭破血流,換來的只有一句:她臨盆關我什么事。
聽完心里一陣冰冷,第一次她突然覺得陸執這個人有些礙眼。
藍藝紗將小丫鬟扶起讓她先回去,自己等一下會把陸執帶回去的,因為擔心小姐的安危,小丫鬟便點頭離開醉心樓趕了回去。
藍藝紗將小丫鬟送走,回房后陸執正在喝酒,從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并沒有那么無情,藍藝紗不明白也不想明白,用盡全身力氣給了陸執一巴掌,她沒想過會有怎樣的后果,她也是個女人,她也會為柳柒這個女人而心疼,陸執這個男人可以對所有人溫柔,卻偏偏對他的結發妻子這么冷漠,藍藝紗沒有愛過人,所以她體會不到那種日復一日坐在房間里,聽著自己所深愛的丈夫跟別的女人談笑風生是怎么樣的感覺,但她知道一定不好受,陸執被藍藝紗這一巴掌打的有些不知所措,藍藝紗懶得同他廢話,帶著陸執走到了隔壁打開了那個自從柳柒包下后從未被世人所見過的房間,站在門口講述著柳柒曾講給他的故事。
“以前有一個少女,自出生便有著尊貴的身份,即便是個性情溫婉的人,但眼光卻有著獨特的高傲,她拒絕了無數王公貴族的求親,世人都說她心高氣傲,看不上去她家提親的人卻不知少女的心早已有了另一個人,那是一片桃花林,少女和她的少年就相遇在了這里,她這個時候才明白,這世上原來真的有一見鐘情這個說法,她打聽過那個少年,他是父親同僚的公子,是個性情風流的人,平心而論那個少年配不上她,那又有什么辦法,她就是愛上了這個少年,當她滿懷希望嫁過去的時候,得到的只有丈夫的冷漠,少女不明白她做錯了什么,她的丈夫要這么冷落她,她一直很努力的學習怎樣做好一個妻子,可就算她做的最好,她的丈夫也始終看不到她,少女打聽過了,她的丈夫很喜歡去當地的一家青樓,那家青樓里有一個清倌是少女丈夫的知己,她在那里和清倌達成了一個交易,并包下了清倌房間隔壁的廂房,從那以后只要她的丈夫一來到清倌的房間,清倌便會派人去通知少女,少女來到青樓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廂房里聽著自己的丈夫跟別的女人談笑風生,一連就是好幾個月,從無缺席。”藍藝紗深吸了口氣。
“有一天,清倌發現少女懷孕,彼時的少女摸著肚子笑得很幸福,她說這是她跟她丈夫的孩子,是她最寶貝的存在,可是漸漸的清倌卻發現少女眼中那種幸福的光芒逐漸變得迷茫,少女最后一次來到青樓時,孩子已經快要臨盆了,她派人來跟清倌做了告別,就在這樣一個夜,她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她叫自己的陪嫁丫鬟來青樓,把她丈夫找回去,可是她的丈夫拒絕了,即便那個丫鬟求的那么可憐,清倌讓那個丫鬟先回去了,由她自己勸那個少爺回去。”藍藝紗看著陸執:
“其實清倌一直都有個問題想問那個少年,為什么他可以對任何人甚至一個乞丐都那么溫柔,可唯獨對他的妻子冷漠。”
“夠了,不用再說了。”陸執的聲音有些沙啞,低垂著眸子,誰也看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我沒想說這么多,但是陸執你真的不要回去看看嗎?”
“……”
藍藝紗的問題換來的是陸執的沉默,藍藝紗看著他,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陸執,你見過多少孕婦生產后還能安然無恙的活下來,沒有一點病癥,那丫頭的身體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今天過后,再見到她時可能會是在靈堂,你到底還在糾結著什么?”
或許是藍藝紗的話喚醒了陸執,讓他的眼睛有了點亮光,這時他才恍惚地明白她說這話的意思。
實在是之前那個故事內容含量太大,讓他太震驚了,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急忙跑下樓,放棄了馬車直接騎上馬就往尚書府趕去。
柳柒已經痛得快要昏厥,但她一直在強撐著自己,從身體四周傳來的那種無力感,讓柳柒知道她撐不了多久了,估計已經等不到陸執來了,她現在只想將這個孩子生下來,這是她在死后唯一可以留下來的存在,或許她從未奢望過陸執能來見她最后一面,在天邊開始翻起魚肚白的時候,她把孩子生了下來。
是個男孩,在孩子出生前,她就已經為這些孩子取好了名字,叫念安,可是她卻無法陪著這個孩子長大,她能感覺得到她的生命在流逝,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就連念安在哭,她都無法伸手來安慰,她在這世上唯二的念想。
她的孩子長得很像陸執,那個她終其一生都得不到的男人,明明她不是那么愛哭的人,可為什么眼淚就是止不住,恍惚中,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個站在桃花林中拿著一枝桃花向她走來的少年,如果能重來一次的話,她很想問陸執一個問題。
“陸執,既然不愛我又何必娶我,既然娶了我,又為何讓我像個棄婦一般的活著。”只可惜這句話她再也問不出口了。
就在柳柒閉上雙眼的同時,陸執來到了門外,只可惜那個少年不管趕得有多急,也再看不到那個深愛著他的女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