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假戲真做
老三、老四站在椅子上,各舉著雙手,手中托著燈,暫時作為一個人形燈架,為眾人照亮了桌子那一片地方。
“簽字吧,趙公子。”南哥微微一笑。
“拿來。”
南哥理了理手中的合同,抖了抖,把粘在上邊的灰塵抖掉,放在趙海川面前,遞上筆。
“男人的名字,鐵打的釘子,你這字一簽,可就沒有反悔的余地了。”南哥提醒道。
“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簽。”趙海川充楞裝傻,一副無辜的模樣。
“不可以。”阿晨依舊是那副冷冷的樣子。
趙海川不理他,只看著南哥似笑非笑說:“那你說這話可就一點意思也沒,多余。”
“我特么……”南哥滿是血跡的嘴角抽了一下。
眼見領導交代的事情就要完成了,他告訴自己,這時候千萬要冷靜,要沉住氣。
經過一番思想斗爭后,南哥慢慢露出笑容,從微笑,到露齒笑,到最后咧嘴大笑,笑容可掬,如春風拂面般,親切而不做作。
“趙公子,你說得對,你說得太對了,是我不識大體,多嘴了。”
“知錯就好,下次別再犯了啊。”
“是,是,”南哥連稱兩聲是,然后一手放在合同上,比了個請的手勢,“趙公子,您請了。”
老三老四老五三人看得呆了,現在這場面他們沒見過啊,從來沒見過大哥如此低聲下氣的跟人說話。
“嘿,你們兩個想啥呢,趕緊把燈舉好點。”
“啊?”老三下意識的啊了一聲,怎么了?
待他低頭看到南哥那張又白又紅可怖的臉時,心中半驚半嚇,原來剛才走神那會,燈光都打到南哥臉上去了。他立馬提起神來,把燈舉好。
“你的臉沒事吧,看起來很嚴重啊,要不要處理一下?”趙海川看著南哥,眼神真誠,目帶關切。
阿晨見他那顧左右而言他的樣子,心生不爽,于是抬起翹著的腳,順勢踹向他屁股,嘴上不饒道:“就你話多,再磨嘰我就弄你。”
趙海川受此一腳,扛不住又往地上摔下來,摔得屁股生疼。乃母的,這人不止是個瘋子,鐵定還是個暴力狂,心中雖然有氣,但還是得憋著。
“你倒是起來啊,躺在地上裝什么娘們。”阿晨直視前方沒看他,語氣極為嘲諷,尤其是眼角邊那濃濃的不屑,已經呼之欲出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趙海川怒極,不想再忍,他暴跳而起,抓起邊上的椅子來,作勢往阿晨頭部砸去。
這時,一個黑乎乎的管狀物迅速頂在他額頭上,與之接觸的皮膚冰冰涼,他的心也涼了不少,他似乎慫了,慢慢把高舉的椅子放下來。
“我跟你開玩笑的,別當真好吧。”
他邊說邊掃了幾人一眼,暗中用勁,使椅子迅速砸到阿晨手上。
……一動不動——說不上,畢竟他連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了,要說動吧,也沒移動多少,槍口從他的額頭正中往下移動了一寸多,剛好卡在他的鼻梁上,還留了一道紅印,沁出了些血絲。
疼,鉆腦門的疼,自作自受大概說的就是自己吧,他爺爺的,搬起凳子刮了自己的鼻梁。
那手是鐵做的嗎,怎么勁頭這么大?
“沒喝奶吧,整得跟撓癢癢似的。”又是一陣嘲諷。
“來,你開槍,”趙海川使勁用頭頂著槍口,“麻溜點,給個痛快。”他越說越大聲,越說越生氣。
“趙公子,您放輕松一點,”南哥趕忙安慰趙海川,生怕他氣急之下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來,“阿晨,趕緊把槍收了。”又對阿晨勸說道。
“哎喲,疼。”老五受不住背后的傷痛,嚎了一聲。
趙海川與南哥齊刷刷的看向老五,幾乎同時脫口而出,“閉嘴。”
老五趕忙用手捂住嘴巴,捂得緊緊的,生怕再發出一點聲音,一雙眼睛東看看西瞧瞧,裝出一副剛才出聲的人,不是我的模樣。
敢不敢再浮夸一點?
“晨啊,把槍放下吧,趙公子也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別老娘們,娘們的叫,多難聽啊,”南哥只顧跟阿晨說話,卻沒看到對面正有一雙怒目瞪著他。
“再說了,就算趙公子身子骨弱些,你也不該這么講,常言道——得饒人處且饒人,古書上亦有言——‘一紙書來只為墻,讓他三尺又何妨。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心寬了,路子自然也寬了,心大了,天空自然也闊了……”
阿晨終于把手槍收了回來,擱在桌上,然后——用雙手捂住耳朵。
老三老四因為舉著燈,只能抽出一只手來,捂住靠近南哥一側的耳朵。
老五更不必說了,他把頭深埋在桌上,雙手捂頭,掩著耳朵,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自然,捂耳朵的人也包括趙海川,不過他是用手臂掩著的,因為他的雙手還高舉著椅子。
見著眾人如此模樣,南哥只好無奈的住了嘴,后靠在椅子上,不再說話。
就是現在。
趙海川昂首挺胸,手上用力,眼神瞄著阿晨,把頭上的椅子砸向阿晨。
“呯。”
聲音尖銳刺耳,響徹工廠內外。
他只覺腹部一陣劇痛,劇痛使得他松開握著椅子的手,抓緊捂住傷口,又聽得啪的一聲,椅子落了下來,砸到他頭上,頭部又痛,他只得抽出一只手來,捂住頭。
疼痛之下,他再也站立不住,腳下一曲,俯靠在桌子上,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捂著頭。
突然一聲槍響,也嚇了老三老四一跳,本來他們就只是一手扶著燈,又經這一嚇,手上不免松了勁,頭燈便順著他們手中松開的縫隙滑落下來。
又是一聲悶響,頭燈砸在趙海川腦袋上開了花,玻璃碎片四散而飛。幸好放在頭上的手擋了一檔,不然就這一下,只怕能在他頭上砸個凹坑出來。
“……”趙海川想罵娘,奈何嘴巴張得老大,也發不出一點聲音來,只覺得工廠在動,桌子在動,人也在動,且動得越來越快,空中留下陣陣殘影,視線開始慢慢模糊不清。
“阿晨?”“水槍?要玩就玩真的,水槍多沒意思。”“有人來了,跑不跑?”“跑不了了。”……
趙海川意識慢慢模糊,身邊的人在爭吵不休,有肢體接觸的聲音。
嗙的一聲,又一顆子彈擦著他的頭發而過,擊在桌子上。
又是一聲槍響,他沒聽到也看到子彈飛去了何方。
緊接著他聽到外面不停地響起警笛聲,車子急剎的聲音,以及整齊的有規律的腳步聲。
好像還有一個柔弱,悲傷至極的女聲,在叫著海川哥哥,也許也沒有,誰知道呢。
一切似乎都安靜下來了,門口的光也漸漸暗了,有人從門口沖了進來,是介沫嗎?他已經看不清了。
海川哥哥,海川哥哥……
他也聽不清了。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