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太陽,巷道邊上的小草被曬彎了腰。高傲的芙蓉花樹,也彎腰皺眉。皮膚被曬得好疼,獨孤蘭戴上草帽,一手提著公文包,跟著柯俊走到了一座漂亮房子前。柯俊用眼睛示意了一下,轉身帶獨孤蘭到村內舊房區。七拐八彎到一破房子。對著黑洞洞的門,正要開口叫,里面的人早就大聲的在招呼獨孤蘭他們了。
走進這一家貧困戶,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房子里除了一張破床和一副破沙發外,再也沒什么東西了。幾個飯碗、筷子和一只皺皺巴巴的鋁鍋放在入門的地上。蒼蠅正在那里歡快的舞動著。屋里一位約六十歲的老男人正站在房子中央,向獨孤蘭他們打招呼??驴〗榻B,這就是村里的貧困戶柯印春。獨孤蘭趕緊遞上香煙,寒喧過后進入正題。
老人生育兩男五女,兒女們都早已成家立業。老兩口現在就與小兒子一家過日子。因小兒子不成器,總是賺不到錢。近幾年小兒子為了生活和發展,干脆丟下兩老人搬到集市那邊去了,長年沒有回來。所以老兩口也跟著受苦受累。大兒子雖然在外做生意,但是沒有孝心,長年不見寄一分錢給老兩口。女兒們也都自顧自已的家,極少來關心這老兩口。雖然這么多的兒女,可老兩口覺得與光寡老人無異。
聽完老人的自述,獨孤蘭感嘆良多。當地就有一句名言“多子餓死父”。眼前這一家不正應了這句話了嗎。獨孤蘭問他小兒子現在的情況?;卮鹗乾F在集市里做小生意,媳婦自然也就在幫著生意上的事,孫子在鎮里小學讀書。
獨孤蘭喝下幾杯茶后,對柯印春講起了法律。從他家的情況說起,從子女們不贍養父母說起,到適用那一條法律。最后要求老人到鎮法庭起不孝子孫們。雖然輕輕的講著,還是把老人嚇得雙手揮個不停,不信世上有父母告子女的。這對簿公堂了,今后還算一家人么。任由獨孤蘭怎么解釋,老人堅決就是不肯走法律程序。
獨孤蘭臨要離開柯印春家時,思前想后,決定還是及早明確告知更佳。于是再次敬上香煙,品下老人的茶后,明確對柯印春道,根據評選為貧困戶的條件標準,你家或是說你們老兩口不互合條件。柯印春提出異議,就是現在形同光寡老人,怎么就不能進入貧困范圍。獨孤蘭掏出會議筆記和扶貧文件,找出其中重點,一行一行的指著讀給柯印春聽。在獨孤蘭的耐心說服下,柯印春一時無言。但當獨孤蘭他們辭別走出來時,柯印春卻拿著兩包香煙,硬是要塞給獨孤蘭。這時的耄耋老人,竟然力大無窮,硬是往獨孤蘭口袋里塞。獨孤蘭無奈,只好收下。同時,在公文包里掏出四包硬包裝的中華香煙,放到柯印春的茶已上,轉身趕緊走出他的家門。柯印春看著獨孤蘭與柯俊倆出了門,他趕緊追上幾步,叫住了柯俊,在那里耳語了一會。獨孤蘭只好在大巷拐角處等著。
這時一位五十多歲的農夫,肩頭上扛著鋤頭正好路過這里,用很奇怪的眼光看著獨孤蘭。獨孤蘭只好對著他笑了笑再點點頭。那農夫停下腳步,與獨孤蘭交談起來。當他知道獨孤蘭的身份后,熱情的遞上香煙,一個真煙鬼與一個假煙鬼就在一起吞云吐霧。之后這農夫嘆了口氣道,以前的共產黨真是好人,我們這些老實巴交的人,共產黨這大樹靠著,沒有誰硬誰軟的問題。時下要是能夠再來多些以前的共產黨,村民就沒有“比拳頭大小”的了。獨孤蘭趕緊對他宣傳了好些黨的政策和法規,讓他心里有什么意見、建議和冤屈都可以找有關部門尋求解決。那農夫聽后只是“嘿嘿”一笑,很是不以為然。就在準備離去時,問獨孤蘭,村里的很多“不平事”你這第一書記能解決好不?獨孤蘭肯定的點點頭。望著遠去農夫的背影,獨孤蘭若有所思,這村里還存在什么“不平事”呢?
柯俊終于出來了。獨孤蘭與他一同走向另一家原預評的貧困戶。在路上獨孤蘭與柯俊聊起了村里的輩序??驴∽鳛樾律瑢v史的記憶已不多。只知道寶印在堂,大約這么幾個輩序字。到了比他年青的人,基本上就沒有人認識輩序,或用輩序字來起名字了。經柯俊這么一說,獨孤蘭明白了村民的名字規律,對村民名字更易記住。正聊著,一位踩著破摩托車的村民正路過??驴∨c他打聲招呼并趕緊問道,這時去你家里,有沒有時間。在風馳電閃的摩托上飄來一句肯定的話后,柯俊領著獨孤蘭,朝著摩托車走過的路走去。
遠遠看到剛才開摩托的男人,正在解下車上的竹筐。獨孤蘭兩人想要幫忙,被他拒絕了,只好走進他家??赡苁峭饷嫣柎?,覺得他的家就像黑夜里的。不定一下睛一時還真看不清。進門只見一側是廁所、老式灶臺、床。房子的另一側是飯桌、小沙發。房子中間的一條“路”就顯得那么細長。這細長的路面上,到處是鞋子、污泥甚至筷子。走到沙發前,發現沙發上到處堆著衣服,茶幾上亂七八糟的碗筷、茶杯、乘飯都有??催@樣子根本就坐不下人。獨孤蘭與柯俊兩提著三把塑料椅子,來到巷口陰涼處,坐下等著他。
放好東西的男人,雙手沒來得及洗一洗,只是在褲子兩側擦一擦,就趕緊坐下來,與獨孤蘭他們交談??驴〗榻B說,這位名字叫柯堂木。獨孤蘭一聽就知道,眼前這位在村里的輩份是比較小的。此人雖只有四十七歲,但看起來比年齡老多了。滿頭的頭發不是黑的也不是白的,而是紅的。兩個眼睛陷得深深的。眼睛周圍布滿了太多的皺紋。強烈的皺紋線條稍遠看去,像兩只大螃蠏貼著臉,正捂住眼睛。紅紅的皮膚與這里的人不相同。所以打小有個外號叫“外鬼”。這里稱呼“外鬼”就是外國人的意思。
柯堂木沒上幾年書,一直在家從事農業勞動。算得上村里的一把農業好手。自從分田到戶后,他多轉包些地種植,可收入總是不高。早年曾經想過出外務工,但放不下家中年老父母、田地里成熟稻谷。還有外出務工的路子也不好找。只好年復一年的這樣子過。光陰荏苒,轉眼柯堂木年過三十。在那個姑娘只看中務工的,不看中公務員的,這樣一個年代里,柯堂木這種小農業生產者,更非姑娘們的菜。一年年過去,最后在隔村媒婆的幫助下,才娶上了老婆。但這個女人不知來自何方,講的何種語言。全村上至八十多的老叔公,下至打工回村的小青年,都聽不出她講的什么。后來有人提出請柯援朝來聽聽,會不會是朝鮮語,可是他也聽不出來。這女人個頭很小,過門后也會做飯干點活,但就是性情特別爆燥。可能與無法溝通有關系。不久還生下了四個小孩,其中三個女孩一個男孩。兩老人不久離去,現在就柯堂木夫妻與四個孩子六個人一起生活。
獨孤蘭聽完介紹,找出貧困戶花名冊,打開一看,花名冊上明確記著,柯堂木戶主,家庭成員三人,分別是兩個女兒和小男孩。這讓獨孤蘭好奇怪,怎么會記錄與實際人不同呢?正在發懵,柯俊解釋其中的道道,柯堂木的妻子來路不明,也無法溝通,所以一直沒法找到她的娘家,也就無法把她的戶口遷來。后來為了生下個男孩傳香火,超生了二個女孩。第一個女孩互合上戶口條件,所以辦了。到了生下男孩要上戶口時,動了點小聰明,把多一歲的老三與男孩報成雙胞胎,一同把戶口辦了。所以現在“外鬼”家的戶口登記是四個人。實際上是六個人口。
人口增加了,但收入卻一直不能增長??绿媚疽患揖瓦@樣平平淡淡的在村里生活著。三個女孩都上了學,給家里增添了不少的負擔。最近的一次分田地,柯堂木家四個人口分到的地,還沒有以前三個人時多。只好找了堂兄弟和村里外出的,商量把他們分到的地一并租給他種,這樣算起來,土地面積也不外四畝多。好在堂兄弟和鄰居們都不要租金,這讓柯堂木日子好過一些。地里除了種水稻、甘薯,還種一些青菜增加現金收入。另外,家里養了一頭豬,這是每年應付過春節或拜神的支出。
獨孤蘭正在低頭記著,這時手機響了起來??磥黼娛钱數仉娫捥柎a,以為是誰打錯了。接通后正要開口,對方傳來的聲音道,我是鎮扶貧辦的。接縣里通知,今天下午二點半,在縣廣場大會堂召開全縣扶貧大會,請你準時出席。放下電話,心想,又有什么重要精神傳達,還是普通培訓,這時間很寶貴的。不過還好,有些事近來要上縣城找有關部門了解。獨孤蘭趕緊記錄完柯堂木的談話。辭別柯堂木和柯俊,回去吃午飯,向縣城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