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一天起,黃家的光景開始慢慢轉好。時,朝廷制度,秀才可免徭役,可免賦稅80畝。經不斷開墾,目前黃家種有稻田15畝,其中5畝是租地主的,10畝是自己的,家有兩個秀才,也即尚有150畝田地可免賦稅。世道艱難,賦稅日益沉重,村中有地主很快來找黃應琪商量了,要將田地寄掛到虞?、虞龍名下,以免賦稅,當然,所免掉的賦稅中,得有三至五成歸虞?、虞龍所有。也有村中貧苦人家,將不多的田地寄掛到虞?、虞龍名下,黃應琪收取他們的費用自便少上許多。
考上秀才后,虞?和虞龍進入縣學學習,繼續苦讀。
此時黃家,自是今非昔比,家境漸漸殷實,上門說媒的人排到村口,同年,虞?、虞龍同時娶妻。虞龍妻譚氏,橫基村述泉公長女,時年19歲。譚氏青荷,性柔,忍能,持家,陸桂芳甚是喜歡。黃虞龍自也是喜歡的。
金榜題名,洞房花燭,人生沒有比這更愜意的了。又適逢年關,天地間彌漫著喜慶的味道,虞龍手執青荷之手,漫步河邊。青荷壯,挑擔耕作不在話下,面容姣好,身材豐潤,更略懂詩書,能伴夫左右。虞龍道:“我既進縣學,當更刻苦努力,田間勞作、家中俗務便難以顧及了。大哥亦是。阿爸阿媽年紀漸大,家里唯有靠你和大嫂了。”青荷道:“夫君只管埋首功名,青荷當不辱所托。”
虞龍輕撩著妻子秀發,道:“青荷可知范文正公?”
青荷搖頭道:“青荷不知。”
虞龍輕輕吟道:“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
橫基述泉公,稍富,村中有私塾,兒子入讀,長女青荷接送,聽先生講學多了,因而略懂詩文,然終究是田間女子,未曾奢望“富貴”二字。既嫁秀才,年輕才俊,年輕的心也便放飛,偶爾竊想富貴未來。此刻,聽得夫君吟“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方知其丈夫之志。
青荷心底甚感欣慰,慶幸自己終是找了個好歸宿。夫君終不是池中之魚,我亦不能拖其后腿,當勤勤勉勉,力成賢內助才是。青荷暗道。
嶺南的冬天,并不是很冷。過年后,又是新春了。兩個青春的生命,兩顆年輕的心,躊躇滿志,攜手同行。
縣學有生員20人,來自高明各地,多出身富裕,貧寒如虞龍、虞?者極少,皆人中俊杰。教諭舉人出身,年過五旬,發須斑白,一身斯文,甚是飄逸。縣學紀律嚴明,鄉下私塾不能與之相比,教諭的學識,也是比鄉下秀才先生高出甚多,很多東西,很多知識,虞龍感覺耳目一新、眼界大開、菩提灌頂。
縣學師生月廩食米,人四斗,有司給以魚肉。虞龍、虞?出身苦寒,不用再憂柴米,家里光景亦漸好,自此更加全心讀書,學識日有長進。
因已成親,縣城離家也并不是很遠,60余里,虞龍大抵三四個月回家一趟,日子好過了,虞?讀書的心思不再那么專注,回家密些。
至天啟元年(1621年),婚后九年間,青荷先后產下長子道行、次子道方、三子道從、四子道循及女萍惠。
萬歷四十八年(1620年)七月,神宗駕崩。皇長子繼位,是為光宗。光宗八月即位,九月又崩。皇長子繼位,是為熹宗,年號天啟。
萬歷四十四年(1616年),邊餉取之愈窮愈急,用則愈濫愈空,以十室九空之民,半養有名無實之軍,半飽有去無來之敵,此頗類似于唐末;河北、山東等處,生靈涂炭,盜賊四起,水旱蝗災頻繁,此頗類于宋末。神宗皇帝依舊不理朝政,不講圣學,不祭天地祖宗,部院大臣久缺不補,諸臣無心用事,治之終,亂之始也。
萬歷四十六年(1618年)三月,后金努爾哈赤書“七大恨”告天,發兵南下。四月,陷撫順,大明將士死亡萬余人,幸免者十無一二。舉朝震駭。
萬歷四十七年(1619年)二月,遼東經略楊鎬兵分四路,號稱47萬大軍,向后金發起全面進攻。戰爭歷時五天,大明三路喪師,文武將吏死亡300余人,士兵死亡9萬人,馬匹、軍械毀損不計其數,朝廷內外一片震驚。
三月,楊鎬罷職,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熊廷弼經略遼東。熊廷弼盡忠報國,以效死疆場為己任,雷厲風行,調兵遣將,籌備糧草,修造器械,誅斬逃將、貪將,督造戰車,治火器,修城池,招集流民,積極備戰。自是,遼東稍安。
熊廷弼有膽略,知兵事,善守邊,然性剛負氣,好謾罵,為權貴所恨,泰昌元年(1620年)十月,去職。
泰昌元年(1620年)十月,右僉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袁應泰出任遼東經略。受命之初,他極意振作,誓與遼東共存亡,忠君報國。袁應泰為人精敏強毅,奈何用兵非其所長,謀略不足,性仁柔,不能治兵,天啟元年(1621)三月,后金攻沈陽,城破自刎。遼東日危。
遼東戰事日盛,國庫入不敷出。萬歷四十六年九月,朝廷開征遼餉。萬歷四十七年十二月,遼餉不足,朝廷再次加征。萬歷四十八年三月,第三次加征。遼餉沉重,百姓深受其苦,民怨沸騰。朝廷企圖竭全國財力以挽救遼東,而實際結果是民益困而國家財力日趨枯竭,大明實已處于危亡之中矣。
大明朝廷風雨飄搖,而嶺南高明這片土地,盡管地處邊陲,然賦稅之沉重、百姓之維艱,并無輕于其他地方。時黃虞龍年29,正一青壯。家中人丁漸多,開銷日大,因朝廷大量征兵,村中青壯減少,田地荒蕪,縱是富裕之家,田地亦大量丟荒,記掛到黃家名下的他人田地已大為減少,一谷一粟,一瓜一薯,皆需躬親,黃家在過了六七年殷實日子后,又已開始變得拮據。
縱是如此,因其功名所在,黃家依舊是村中最耀眼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