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天氣很好,艷陽高照卻不悶熱,遲何早早結束工作專程接他回家,他們很久沒有一起過周末了,在車上他倆就忍不住開始愉快地討論。在半路上,一個孕婦攔車向他們求助,熱心的他倆立馬帶上孕婦,調轉了行駛方向開往醫院。一路上遲何專心地開著車,他溫柔地安撫著孕婦。在醫院的停車場下了車,兩人一起將孕婦護送到大廳,遲何推著輪椅帶孕婦去急診掛號,他回車上拿證件和現金,但是遲何卻遲遲未見他回來。在其他的熱心人幫助下,掛完號聯系完孕婦的家人,遲何匆忙回頭找他。當遲何走進停車場,只是遠遠看見停車場早已被人群圍住,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來,遲何沖上前去撥開人群看到的是再熟悉不過的紅色轎車,他被壓在嚴重變形的副駕駛座上已然奄奄一息。被巨大的恐懼籠罩的遲何,不顧一切地沖上前去用力地按住他的肩膀,拼命地呼喊著他的名字。那一刻的時間空間混亂的像一鍋沸騰的粥,撲通撲通的心跳和呼哧呼哧的喘氣,模模糊糊間我仿佛接著看見了遲何眼睜睜地看著,他被消防人員與救護人員帶走,緊跟隨其后的遲何,視線一直濕潤且模糊,想靜下心來聽到熟悉的回應,可最后還是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醫生的一句“抱歉”。
再是劇烈的頭疼,時空轉換成一輛車的內部,遲何坐在駕駛座上,手握方向盤,腳踩油門,他往身后張望了一眼又立馬回頭,再次踩緊了油門,仿佛是要甩掉什么可怕的東西,窗外的風景因為車速而變得扭曲和抽象。突然間有一個身影出現在車前,他一點也沒有想到要剎車,伴隨著他全力緊踩油門的引擎轟鳴聲,再加上“砰”的巨響聲,那個身影被撞之后像是沉重的布袋一般跌落在幾米之外,而遲何也被膨脹的氣囊緊緊地擠在椅背上暈了過去。恍恍惚惚地我也感覺到了車子驟停的劇烈晃動,然后這片記憶戛然而止。
“嗡”的聲響充斥了這一整段的回憶,我再也觸摸不到那些天之后他所有的真實感受,只是覺得也許在他的他徹底離開他的生命的那一刻,他也離開了吧,渾渾噩噩地活著或者說喪失靈魂地游離在這個世界之中。
現在,是我接替了這個軀體的生命和生活,我打算試著忘記上一個“我”,在這三十天里,我要好好地奔跑著跳躍著享受我曾無比向往的人生了。
這副軀體該有的技能,我花了兩天時間便重新拾回,循著他日記里的那些生活點滴,我知道了他會打球也會烹飪,會寫作也會開車。在我覺得身體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之后,我租了車,特地開去了隔壁市,我在那里最大的游樂場,足足暢玩了三天,吃美味的冰淇淋喝好喝的奶茶,在最高的過山車上尖叫呼喊,和游樂園里的人偶一起跳舞吟唱,在悠悠蕩蕩的摩天輪上出神地俯瞰著城市的風景。原來好好地活著是這樣的感覺,沒有濃烈的消毒水味,只有花草樹木的芬芳,沒有苦澀的藥片味,只有或甜或咸的各種食物的滋味,沒有無由來的從骨髓里散發出的疼痛感,只有大汗淋漓被風吹拂過后的爽快。這時候我又想起了上一個“我”的那個他,現在的我笑的一定很燦爛吧,我還記得他曾說過我笑得很好看,可現在的我已經不是“我”了,說著那些話的他也只會是我記憶里的他了。
結束了夢幻般的三天,興高采烈地完成上一個“我”沒能實現過的那些愿望,當我躺在酒店舒服的大床上,翻閱著手機里記錄的那些藍天白云的時候,手機屏幕突然跳出來一個電話。
“遲先生,您好,我這里是XXX車行,您的車已經修復完成,近三天您方便有時間來取車嗎?”
三天后,在開著那輛紅色轎車回家的路上,從手上傳來的熟悉的觸感,刺激著手腕處清晰跳動著的脈搏,我此刻的心從未有過地平靜,一切因路面而產生的小小起伏,都變作一場優美的指揮,在我的靈魂里演奏著一曲交響樂。我陶醉在這一切的熟悉感之中,有一瞬間我甚至以為我就是遲何,我是從靈魂到身體都合一的遲何。而那個“我”真正的靈魂開始隱秘起來,無精打采地越變越小越變越透明。像是一種白日夢的幻覺,我的意識開始飄然起來,隨著腳下的油門越踩越深,兩邊的風景也越來越模糊。
恍惚間我從那些不辨實體的風景中一眼看到了他,那張熟悉的面容略帶蒼白,神色哀傷的他矗立在街口。那種曾經失去的感覺愈發強烈,驚醒的我立馬踩向了剎車,胸口被方向盤猛烈的一擊,我感到口腔里有一絲腥甜。當我伸出頭去急切張望的時候,一個大腹便便的婦人趴向了我的車窗,她痛苦的臉頰上有著很多的汗珠,大口喘著氣斷斷續續地呻吟著。